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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王揚起一抹俊美到耀眼的笑意,接過來直接飲盡,把酒碗一翻:「如今你可信任我?」

  蘇晏道:「信任到能陪你上任何一個戰場,並毫不懷疑你將取得每一場勝利。」說著拿過豫王手中的空碗,繼續倒了一碗竹葉青,一飲而盡。

  給朱賀霖,他重新斟的是葡萄酒。

  「皇上,不,我還是覺得喚你小爺更親近。」

  朱賀霖不高興了:「你叫他們名字,叫我呢?」

  蘇晏笑著改口:「賀霖。你是我來到這個世……京城後,第一個走進我心裡,讓我對這個時代開始產生共情的人。你讓我找到了自己為之努力的目標。後來,我的目標越來越長遠,野心也越來越大,但我始終未忘記,『登上太子這條船,為他劈波斬浪』的諾言。你喜歡西洋玩意兒,喜歡甜口,我就請你喝西域傳來的葡萄酒吧。」

  他斟酒欲飲,朱賀霖伸手握住他的胳膊:「酒不能混喝,醉得快,醒後還會頭疼。」蘇晏道:「無妨,有阿追在呢,他的真氣能為我解酒。」說著又飲盡一碗。

  走到沈柒面前,蘇晏拎著羊羔酒,不知想起什麼,還未開口臉上就浮起了紅暈。他清咳一聲,道:「七郎,我欠了你許多東西。回禮、報答、漫長的思念時光,還有你渴求的獨一的情意。一世一雙人,我這輩子恐怕是做不到了,但我想對七郎說,椴花蜜總有一日會喝完,但我始終都在。哪怕我們方向相左走得再遠,最後都會回到彼此身邊。」

  沈柒什麼都沒說,只深深地看了他片刻,最後將一碗羊羔酒喝得涓滴不剩。

  蘇晏喝完這一碗,酒氣上涌,在臉頰上暈出團霞,連耳根也開始泛紅,腳下有些發虛。但他依然換了一袋馬奶酒,走到阿勒坦面前:「聖汗,這是整個京城能買到的最好的馬奶酒,但仍比你請我喝過的口感遜色許多。」

  「無妨,」阿勒坦道,接過酒囊猛灌好幾口,「你請我喝的,哪怕是清水,也比最好的馬奶酒更香醇。」

  蘇晏道:「與你在北漠相處的兩個多月,我是失憶了,卻從沒有失去過自己。從某種意義上說,那段時間的我是這五年來最輕鬆、最少責任與束縛的,我會珍藏那段時光。我希望你明白,我們並非因為雙雙失憶才走到一起。」

  「我知道。」阿勒坦嚴肅地道,「是神旨,是宿命,是命中注定,你是我行過婚禮的伴侶,是北漠唯一的可敦。」

  蘇晏愧疚道:「可你卻不是我唯一的額日。」

  阿勒坦沒想到,第一次聽他叫自己『額日』,竟是在眼下這連敬個酒都雨露均沾的時候,簡直令人悲喜交加。

  蘇晏從阿勒坦手中拿走牛皮酒囊,對著嘴喝了幾口,補充道:「我說過,我是大銘的蘇晏,也是你的烏尼格,你不變,我不渝。」

  他把酒葫蘆捧到荊紅追面前,看著對方仰頭喝下自釀的紅麯酒,溢出的澄液滑過咽喉,像劃破湖面的劍光。

  「阿追,我最後一個敬你,並非覺得你不夠重要,而是你太好了。好到支持我的一切決定,好到可以讓我為所欲為,但我不僅僅是因為你足夠好,才與你在一起的。」

  「那大人又是因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

  蘇晏轉身環視其他人,「這句話我羞於對你們所有人說,因為這遠遠超過了我原本的認知範圍,突破了我出生幾十年來形成的道德規範與底線。但世事難料,我們之間——我與你們每個人之間,就這麼一步步走到了眼下這般局面。也是我心軟,誰也無法棄之不顧,哪份情都無法狠心割捨。可如果我真的能夠心硬如鐵,難道就不能割捨你們全部麼?」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底都凜然一震。

  「一直都是你們在逼我,除了阿追。逼迫我接受,引誘我動情,現在又逼我做出取捨與選擇。你們總說自己才是真心實意的那個,其他人要麼不懷好意、要麼不適合,那麼你們是想要我聽誰的?要我如何抉擇?

  「我說過十日之後給你們一個交代,如今我想好了——為什麼我非得按你們要求的,必須選擇其中一個呢?我可以誰也不選。」

  「當我實在沒法把任何一個人踢出局時,」蘇晏朝這六個與他關係匪淺的男人洒然一笑:「至少我可以把自己踢出局。」

  朱賀霖的臉色率先作變。一股多年前感受過的恐懼的寒意,再次爬上心頭:

  若我不做大銘臣民,完全可以漂洋過海,去開闢新的航線,去探索這個時代尚無人發現的新大陸。東西南北,隨便我走,這個世界比你們想像的大得多,也精彩得多。要是實在走不脫,把我逼急了,我也可以拋棄這具皮囊,讓靈魂重新投入另一個時空,重新轉世,或者煙消雲散。反正是我自己的命,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誰能主宰我?

  是時隔太久忘了嗎,藏在面前這副看似玲瓏柔順的士子身軀內的,是多麼大逆不道、驚世駭俗的靈魂!

  「他年當為聖天子」,自己即便當上了皇帝,又如何?皇權可以壓制天底下任何一個人,唯獨奈何不了他!

  朱賀霖失聲叫道:「你不准走!朕會封鎖國境線,封鎖所有出海口……更不准自尋短見!你要是再說『拋棄皮囊』這種鬼話,朕就……就……」

  「就殺了我全家?」蘇晏笑了,「倘若我連自己都不顧,還顧得了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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