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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槿隚,」他摟著景隆帝的脖頸,哽咽道,「你出個聲。求你了,喚我一聲……今後的日子還有那麼長,你不能永遠都不開口。」

  「……」

  「再不吭聲我走了。老男人,大了我十八歲,再變成個啞巴,誰要你?誰要你?我走了,你不出聲留我我真走了!」

  「……」

  「算了,不說話就不說話吧,我已經夠能說會道了,不稀罕你這條舌——唔、嗯、嗯啊……」

  棋奩被掃下了榻沿,收拾好的黑子白子再次灑落一地。珠落玉盤的脆響伴隨著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以及一聲透門而入的呼喚:「——清河!」

  蘇晏打了個哆嗦,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挨著榻沿,跨坐在景隆帝腿上。

  「清河,你自己開門,別讓朕進去拉你出來。」

  毫無疑問,牢門外是當朝皇帝朱賀霖的聲音。蘇晏心下一慌,匆匆舉袖擦臉,就要從榻沿翻下去。景隆帝喘息未定,面色微沉,伸手穩穩地握住了他的腕子,示意他不必驚慌,且讓對方開門進來。

  蘇晏實在沒臉坐在當爹的腿上接見人家兒子,硬是起了身,還沒來得及撇到一旁,牢門便被打開,朱賀霖年輕挺拔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門口。

  且說回小朱這邊,快步進了北鎮撫司後直奔詔獄,老遠就見地牢入口處兩個人影打鬥,他耳聰目明,一下就認出其中膚色黝黑的男子是失蹤多時的御前侍衛褚淵,另一個人……是沈柒?!

  這個叛臣,竟敢這般肆無忌憚地現身北鎮撫司!朱賀霖怒而下令:「拿下逆賊沈柒,死活不論!」

  沈柒在半空中收了刀勢,掠到牆頭瓦脊,語帶譏誚地對褚淵道:「一山難容二虎,不知一個詔獄裡裝不裝得下兩條龍?」又望向朱賀霖:「皇上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早點去地牢里瞻仰先帝遺像,順道把蘇閣老帶出來。」

  「臣先告退。」他嘴裡說著告退,身形卻是飛掠進了北鎮撫司的層樓疊院內。

  詔獄哪來的先帝畫像?朱賀霖看向被騰驤衛包圍的褚淵,當即明白了沈柒的言下之意——自己在梧桐水榭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的親爹,如今想必就在詔獄裡,被蘇晏一招願者上鉤給釣了出來。

  這下朱賀霖也顧不上抓捕沈柒了,高聲道:「褚淵,你隨朕進入地牢。其他人守在這裡,不准任何人入內!」

  龍泉聞言急道:「皇上不可,詔獄乃晦暗不祥之地,怕衝撞了龍氣。實在要進,請讓微臣帶一隊人馬護駕。」

  朱賀霖略一思索,覺得龍泉此人對兩代帝王都忠心,還是頗為可信的,便頷首道:「你也隨朕入內。其他人,誰敢擅入半步,殺無赦!」

  褚淵擔心新帝腳程太快,撞見了不該見的,便叫著「臣帶路」,率先往裡沖,想著去通風報信,不料被龍泉一把扣住肩頭。龍泉警惕道:「褚統領何以如此急於入內,不如與我一同隨君護駕。」

  朱賀霖聞言,愈發加快了腳步,吩咐褚淵:「你跟在朕身後三丈外。」

  褚淵不想犯上,只得依言跟隨。一路上龍泉見甬道兩側空空蕩蕩,狐疑地問:「獄卒與犯人呢?」

  「清場了。」褚淵說。

  這下朱賀霖更是篤定,父皇就在裡面,十之八九進了清河所在的那間牢房,於是問褚淵:「哪一間?」

  褚淵無奈答:「最深處那一間。」

  朱賀霖疾步走到七拐八彎的甬道盡頭,見前方一間石室的牢門緊閉,門縫內隱約傳出慟哭聲。他心下一緊,揚聲喚道:「——清河!」

  趕到牢門前,哭聲似乎停了。朱賀霖伸手一拽,發現門從裡面栓住了,於是皺眉又叫了聲:「清河,你自己開門,別讓朕進去拉你出來。」

  幾息之後,他不耐煩再等,便運勁於掌,用力拽開了牢門。

  第445章 是父子亦情敵

  朱賀霖在牢房門口怔了兩秒鐘,旋即掩門,轉頭對身後的褚淵與龍泉說:「你們後退。再退遠些……行了,就站那裡,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准聽動靜。」

  直到身後二人退出十丈之外,他才深吸口氣,重又拉開門邁進去,反手將牢門緊緊關上。

  方才瞥見的一幕還烙在他的眼帘,驚鴻照影似的,倏忽又鮮明——朱賀霖就著那股衝擊力,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會兒交疊的身影已然分開,一個恬淡泰然地坐在床沿,一個眉眼濕潤地站在牆邊,看身上衣衫還是齊楚的,但保不齊如果他遲來片刻,也許衣衫就不在原處了。

  朱賀霖步步走近。蘇晏第一次從對方的臉色中看不出端倪,一時有些心慌意亂,覺得應該對小朱解釋清楚,又覺得既然都看見了,也就沒什麼好解釋。

  但不吭聲也不好。他思來想去,覺得當著景隆帝的面,無論叫他兒子「皇上」還是「賀霖」都不妥,最後訕訕地喚了聲:「小爺。」

  「小爺」二字,承載著他們曾經所有相伴成長的時光,親近而又不失敬。

  朱賀霖斜乜他一眼,嘴角威脅似的往下壓了壓。

  蘇晏對這個熟悉的微表情心領神會——「小爺回頭再收拾你,給我等著」。不知為何,他的心弦一松,緊繃的肩頭也慢慢放平了。

  朱賀霖的視線掠過蘇晏,停留在端坐的景隆帝身上。他在床前三尺處站定,忽然一撩衣擺,雙膝下跪,行了個端端正正的叩拜禮:「兒臣恭賀父皇痼疾痊癒,聖體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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