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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仍睜不開眼,卻聽見耳畔一個輕輕的聲音,像懇求,又像命令:

  「阿勒坦,活下去。」

  那一刻,他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願望——想要活下去,想要睜開眼,想要看清那張臉,想要緊緊擁抱神樹恩賜的伴侶。

  沉重的眼皮終於睜開,他看見了鏡面中的一張臉:白玉為皮,風流鑄骨,含情在唇,桃花入眼……蘇彥的臉。

  ——阿勒坦猛地睜開雙眼。

  幽暗寬敞的穹帳,一陣急似一陣的咳嗽從床角的地上傳來,被氈毯捂得沉悶,卻還是無法被帳外呼嘯的風雪聲掩蓋。

  劇烈咳嗽聲到最急促時戛然而止,隨即是死一樣的沉寂。阿勒坦驟然心驚地跳下床,光著腳衝到一團毛氈堆前,把他的小狐狸連窩一同端起,緊緊抱在懷中。

  從氈毯的縫隙中露出蘇彥蹙眉閉眼的半張臉。阿勒坦掌心虛握在他後背拍打幾下,沒有動靜,心急之下用了些力道,終於聽見哮喘似的一聲抽氣聲,緊接著又是一串咳嗽,這下心頭大石才落了地。

  蘇彥將前額抵在他的胸膛劇烈咳嗽,在半睡半昏迷中難受到了極點。

  阿勒坦只覺胸口觸到的皮膚冰涼,連忙將雪狐皮毛製成的裘被又給裹了一層,抱著蘇彥倚坐在床頭。他軀體魁偉,蘇彥窩在他胸腹間,猶如睡在肉身的床上,浸泡在熱而鮮活的氣息中,又兼傾斜著上身,咳嗽便慢慢減輕了些。

  「……回家……想回家……」

  阿勒坦聽見懷中人的囈語,持著刀箭、覆著甲冑的一顆心,心底最柔軟的某處被這把最虛弱的匕首刺中。

  綴滿金玉的白色長髮垂落下來,北漠聖汗低下頭,用嘴唇極輕地觸碰了一下蘇彥的前額,沉聲道:「我的烏尼格……阿勒坦所在之處,便是你的家。」

  懷中之人是否就是夢中贈予他髮帶的男子?是否就是能解他血毒的命定之人?兩個月後的死期是否真的會降臨?這些迫在眉睫的疑問,忽然就變得不那麼催人了。

  向西翻過陰山,回遙遠的瓦剌本部肯定來不及,而離此最近的大部落……不,那裡也不一定能備齊藥材,得渡過和林河往北走,去到曾經韃靼王庭的所在地,由漢人建立起的都城——旗樂和林。

  大約七日行程,若是急行軍,三日夜或可抵達,只是若要頂著暴風雪趕路,極為艱難。只能祈禱天亮後風雪能停歇或是轉弱。

  阿勒坦仰頭望向穹頂。氈帳中看不見夜空,但他的視線仿佛穿越風雪,祈求地望向長生天上的諸神,喃喃地吟誦起薩滿神歌。

  第378章 傷愈替我解毒

  時人稱呼沙漠為「瀚海」。於是陰山內的一帶狹長戈壁,被叫做「小瀚海」;而陰山之外的北漠地界,有片更為廣闊的沙漠則稱為「大瀚海」。

  荊紅追此刻便行走在風雪交加的小瀚海上。

  為了救回被北漠騎兵擄走的蘇大人,他一路追蹤著行軍留下的馬蹄痕跡,直至暮色降臨後天氣變得惡劣,暴風雪再次降臨。

  戈壁灘上只有結冰的碎石與砂礫,不僅無處躲避風雪,還容易被狂風捲起的石塊砸傷。

  荊紅追持劍在手,並不懼風雪與飛石,但他從戰場上撿來的坐騎卻是一匹成了精的北漠老馬,一見這種天氣,立刻跪伏在沙地上,怎麼拉拽也不走了。

  他只好棄馬徒步,施展輕功趕路,但風雪太大,整片戈壁變作了灰濛濛的混沌,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他朝著一個方向頂風冒雪地跋涉了兩個時辰,最後發現自己又兜回原地。

  縱然武學宗師境界,也仍是凡人之軀,難以與天地偉力抗衡。荊紅追無奈之下,只好背靠馬腹盤腿而坐,枯等一夜,直至風雪勢弱後方得以再度啟程。

  這一夜風雪捲走了所有的車轍馬跡,荊紅追穿越小瀚海後,在茫茫的敕勒川上搜尋,中途還遇見了兩名黑雲突騎的斥候。

  斥候做北漠打扮,荊紅追以為是阿勒坦手下的騎兵,逮住兩人後好一番審訊,最後彼此表明身份才解除了誤會。

  從斥候口中得知,前一日阿勒坦的大軍的確在陰山腳下紮營躲避風雪,因為他們搜尋時發現雪地上有幾根來不及拔走的、固定穹帳的樁子,以及半條斷裂的墜繩。

  按說風雪漸小後,敵軍會再次南下攻打大銘邊境,可不知為何,竟像是突然改變行軍計劃,轉道離開了一樣消失無蹤。

  「可探明阿勒坦大軍轉道的方向與目的地?」荊紅追問。

  斥候道:「大多數痕跡都因為風吹雪落而難以辨識了。只能肯定並未向西翻越陰山。」

  「他們沒有回師瓦剌王庭。」荊紅追思索,「應該也沒有南下。畢竟十萬大軍,若是夜渡小瀚海不可能毫無動靜,我昨夜就露宿戈壁,多少會有所察覺。」

  斥候也覺得疑惑:「不西歸,也不南下,阿勒坦能去哪裡?有何意圖?」

  荊紅追從懷中掏出一張北漠輿圖——這是蘇大人根據兵部舊圖進行勘誤後,親手繪製的地圖,邊緣還畫著特別的線段,大人稱之為「比例尺」,說能使距離更加精確。

  他將輿圖平鋪在馬背上,觀察過周圍山勢,點出他們目前所在的大致位置,然後指尖沿著附近的和林河,滑往東北方向的下游區域,落在一個叫「威虜鎮」的地方。

  「此處是北漠韃靼的境內,為何地名與中原無異?」荊紅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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