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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攔截了皇帝清醒時手書的、發給內閣的遺詔。

  太后低頭,盯著詔書上「長子皇太子賀霖,仁孝聰明,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一行字,指甲幾乎要將綾錦戳破。

  殿內只她孤零零一個,宮人們被趕了出去,連瓊姑都不被准許進來。太后在猶豫,在掙扎,在做此生最艱難的一個選擇。

  直到她聽見了殿門口傳來的孩童聲音:

  「阿婆,我會認許多字,還會念詩啦!老師們都誇我念得好,我背給阿婆聽——

  「為離海底千山墨,才到中天萬國明。恆持此志成永志,百戰問鼎開太平。」

  沒人敢攔二皇子。朱賀昭邊背詩,邊走進殿來,小小的一個人兒,龍袍玉冠,行止有度。

  太后放下詔書,招手叫他過來,問:「誰教你背這詩的?」

  「焦老師。但我那時背不下來,現在會背了,可焦老師不在了。」朱賀昭說。

  太后溫聲問:「你可知這是誰的詩?」

  朱賀昭搖頭。

  「這是兩代帝王合寫的一首詩。前兩句『為離海底千山墨,才到中天萬國明』,來自宋太祖趙匡胤。他寫完前兩句,寫不動了,有宋一朝無人敢接,說是帝王氣透紙而來。直到四百年後,我大銘太祖皇帝,才接上了後面兩句,『恆持此志成永志,百戰問鼎開太平』。昭兒啊,你可知這詩句的意思?」

  「焦老師好像說過,是……當個好皇帝的意思?」

  太后笑了,撫摸著他稚嫩而聰慧的眉眼:「對,就是這個意思。昭兒,你好好謝謝你那已經被貶的焦老師罷!」

  朱賀昭想了想,向著殿門方向有模有樣地做了個揖。

  太后起身,走到炭盆邊,將一式兩份的傳位詔書,毫不猶豫地扔進了火焰中。

  「瓊姑!」她高聲喚道。

  瓊姑快步入殿:「太后有何吩咐?」

  「去把藍喜叫來,讓他帶上玉璽。他若有半句異議,就地格殺,換個人做掌印太監。」太后的語氣中透出了血腥氣。

  瓊姑心中一凜,低頭道:「是。」

  「新詔寫成後,先不要發往內閣,以免夜長夢多。待到……待到大行之前再發。」

  「大行」二字令瓊姑腿軟,她只能更深地躬下身:「是。」

  「還有,派人看著點豫王,不准他出王府。理由……他不是說最近忙著納側妃,開枝散葉麼?那就好好地在府中選美選賢,不要出來到處晃蕩。」

  「是。」

  太后想了想,又問:「慶州軍那邊有消息了麼?」

  「尚無。即便得手,消息傳回京尚需半個月。」

  太后道:「希望章氏子識相些,拿著廢太子詔書,老老實實滾去嶺南,還能安度餘生。他畢竟流著一半槿隚的血,我也不想趕盡殺絕。」

  瓊姑道:「太后仁慈。」

  太后此刻再無動搖,回頭見朱賀昭還在,正懵懵懂懂地聽著,於是笑問:「昭兒聽懂了什麼?」

  朱賀昭想了想,搖頭:「不懂。」

  「不懂沒事,阿婆幫你。你在前頭坐著,阿婆就坐在你後面,為你打氣撐腰,好不好?」

  朱賀昭當然喜歡她陪著,便點頭道:「好。」

  太后笑了。

  瓊姑起身離開前,想起一件事,又稟道:「有件軍務,內閣兩位閣老拿不定主意,來問皇爺的意思,被奴婢的人攔在養心殿外,暫時勸退了。」

  「什麼軍務?」太后問。

  「韃靼與瓦剌最近打得越發厲害了。韃靼因為太師脫火台謀叛被殺,無人能抵擋瓦剌大軍。故而韃靼小汗王的母親遣信使來,向我朝求援。說什麼……」

  瓊姑回憶了一下:「哦,說要與我們聯手,對抗瓦剌『聖汗』阿勒坦,不可使其一味做大,否則必成大銘的禍患。」

  太后冷笑道:「韃靼?年年襲擾我大銘邊境,如今還有臉提什麼結盟?給我把信使打發回去,就說『北漠諸部內政,大銘愛莫能助』!」

  瓊姑有些猶豫:「要不要……等皇爺清醒後,問一問聖意?畢竟軍國大事,一直都是皇爺——」

  太后用力一拍桌案,含怒道:「皇帝如今病成這樣,你們還想著拿政務去打擾他?『聯盟瓦剌,對抗韃靼』,不是一直都是皇帝對待北漠的策略?怎麼我照著皇帝本就訂好的策略做決定,還能有錯?」

  瓊姑跪地請罪,連聲說不敢,暗恨自己多嘴,過了界線。

  她去司禮監傳召藍喜,叫他帶上玉璽來慈寧宮之前,先把太后對韃靼求援的回絕之意,通過「硃批代筆」的形式傳回內閣,並且得說是皇帝的意思。

  因為太后不想被臣子們知道,皇帝已不能理政,如今真正拿主意的人是她。

  藍喜聽了,吃驚道:「可是,咱家前陣子服侍皇爺批奏章時,曾聽皇爺說過,彼一時此一時,如今他想聯手韃靼的『雌獅可敦』——」

  瓊姑打斷了他的話:「藍公公!你的意思是,太后昏聵,決議有誤?還是皇爺昏聵,朝令夕改?」

  藍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連連告罪道「不敢」。

  瓊姑緩和了語氣,道:「皇爺聖明,太后也聖明。軍國大事,是聖明人做決斷的事,與我們這些奴婢何干?多言取禍啊!」

  藍喜嘆道:「這話平時都是我勸別人的。如今皇爺這般情形……唉,是我心焦,失了分寸。瓊姑姑說得對,我等奴婢,只合做奴婢事,聽命而行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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