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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可能不疼?沈柒挑著碎瓷碴子,咬牙想。清河多怕疼啊,在他身上啃出幾口牙印,皮都不曾破,也要哼哼唧唧叫疼的人,如今手掌都快扎爛了,怎麼可能不疼!

  蘇晏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狀態——

  一方面是茫然的混亂,腦海中無數拖著微光的文字在紙頁間飄飛,無數聲音交織其中:

  「皇上頭疾惡化,怕是影響到雙目視力,要失明了……」

  「陳實毓對你說了什麼?」

  「近來頭疾發作的確有些頻繁,許是政務忙碌,有點累過頭,以後多歇息……不必太過憂心。」

  「清河不必費神安慰,朕如今是什麼身體,自己心裡有數。」

  他痙攣般抽動了一下手指,換來沈柒緊張的一句「別動,越扎越深了!」

  可另一方面,他的意識又空前的冷靜,甚至還能沿著這條思路繼續推測,把之前種種疑惑與不對勁之處連接起來,於是豁然開朗。

  「皇爺未雨綢繆的原因……原來在這裡,」蘇晏喃喃道,「他瞞了我……整整一年。」

  「整整一年!」他抬頭望向太子,臉色蒼白而凌厲,「他到底把我蘇清河——當什麼人?!」

  第295章 一夢直如一生

  太子沒法回答。

  尾音仍在殿內震顫,這一聲嘶喊般的質問,似乎消耗了徹夜未眠的蘇晏的所有精力,他疲憊地向後靠在椅背上。

  短暫的沉默,殿內一片寂靜,只有被剔出血肉的碎瓷片落在磚石地面的微響。

  沈柒處理完蘇晏手上的傷口,灑上止血粉末。朱賀霖又從裡衣撕了一條乾淨的布條,給他包紮上。

  蘇晏吐出一口長氣,低聲道:「是我失態了……如今不是計較私情的時候。請小爺即刻啟程回京,遲一步,都有可能會面臨無法挽回的後果。」

  朱賀霖心裡十分難受,想到或已病危、情況不明的父皇;想到幽深皇宮中、波瀾朝堂上那些明里暗裡的陰謀詭計;想到圍繞著那張至高無上的龍椅的廝殺與爭奪;想到風雨飄搖、晦暗不明的未來——自己的,大銘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但有一點極其明確——他不能死,蘇晏不能死,那些支持他、擁戴他、把身家性命託付給他的人們,不能死!

  「我要回京,立刻出發!」朱賀霖斬釘截鐵地宣布,「日夜疾行,用最短的時間趕回去!」

  他對蘇晏說:「清河,跟我走!」

  蘇晏道:「我是南京禮部左侍郎,倘若未奉詔命,擅離職守……」

  他有點猶豫,另一隻完好的手被人握住。

  「你自己經常說的,事急從權。」沈柒半蹲在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背,「不過,決定在你。你若不走,我留在這兒陪你。反正孝陵外頭那支軍隊足夠護送太子回京了。」

  蘇晏低頭看他的手,指甲縫間滿是乾涸的血污,是剛歷經了戰鬥的證明,不禁鼻子一酸,翻過掌心與他緊緊相握。

  「……我也回京。」蘇晏下定了決心,「事到如今,我們的命運已經與太子綁在一處,太子若是出事,我們亦無法全身而退。所以,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朱賀霖心情再沉重,也忍不住嗤了聲,咕噥道:「誰要與他同死……不對,是我倆肯定沒事,至於他,愛多遠多遠!」

  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是不能拋棄成見,攜手共渡難關!蘇晏無奈地嘆口氣,說:「請梅指揮使進來。我們四個人商議出一條最快回京的路線。」

  梅長溪帶著地圖進殿。將地圖鋪展在桌面,四人圍桌細看、討論。

  「最快的,就是走漕河了。」

  「有個問題,連日大雨漕河水漲,船難的風險大增。」

  「三千孝陵衛,漕船也不夠,來不及調配。」

  「走陸路,備乾糧,儘量不帶輜重,每日快馬急行八百里!梅仔,你的人行不行?」

  「行!我的兵們耕田歸耕田,可沒有半點放鬆了訓練!」

  「還有一點,那些慶州軍雖被我殺退,可難保對方沒有更多後援,一路上會對我們圍追堵截。必須時刻警戒,做好戰鬥準備。」

  「對!漕河也要走,最好兵分幾路,以疑軍掩護正軍。」蘇晏不喜歡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小爺也是,多備幾套太子衣袍,關鍵時刻或能起到金蟬脫殼之用。」

  「看這裡,此地我熟,有條近道……」

  -

  慈寧宮內,太后手握兩份詔書,陷入長久的沉吟。

  皇帝每日幾乎要昏睡六七個時辰,清醒時頭痛欲裂卻還強自忍耐,連陳實毓這樣見慣生死的老大夫都看不下去,寧可他繼續昏睡。

  湯藥從活血通絡的,換成了助眠鎮痛的,針灸也停用了。有時陳實毓甚至覺得,自己的各種治療百無一用,讓皇帝繼續撐下去的,是他自己極頑強的意志力與極堅定的信念。

  太后心灰意冷,似乎已經接受了即將失去一個兒子的現實。但那冷的灰燼中,隱隱又燃起隱秘的、熱切的、矛盾的亮光,火蛇般纏繞在她心底。

  ——所以她拒絕了陳實毓想要嘗試開顱手術的請求。

  「我要你確保萬無一失,如若不能,天子龍體豈能由著你割肉切骨?可別反害了性命!」太后如是說。

  陳實毓不能確保。他甚至連三成把握都沒有。但總不能對太后說「死馬當作活馬醫」,最後也只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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