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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坐下後,便有兩名內侍捧著大炭盆上前,放在椅背後不遠處。地龍早已燒起來,殿內並不需要炭盆取暖,這炭盆是用來烘乾頭髮的。

  「朕讓你等,可沒讓你跪著等。」皇帝拈起桌面上的詩集,隨意翻看。

  沈柒謝罪:「是臣自知辦事不力,愧對君恩,不敢站著候駕。」

  「辦事不力?」皇帝嗤笑一聲,「這個定論未免太過輕飄飄——你那是污衊構陷藩王謀逆,抄家滅族的大罪。」

  「臣萬死不敢,請皇爺明察!」

  「怎麼,你還想替自己辯解一番?行,朕給你這個機會,看你如何砌詞狡辯,你說吧。」

  沈柒在等待時已打好腹稿,一脈誠懇地說:「臣有失察之罪,不慎落入奸人圈套,才將錯誤的情報稟告皇爺,損害了寧王殿下的清譽,但絕無刻意構陷之心。」

  皇帝反問:「圈套?那你倒是說說,是誰設下的圈套,難不成是已成冢中枯骨的馮去惡?」

  「不,馮去惡只是幕後者的一顆卒子。他自稱曾是信王的人,想必不假,因為臣也調查過,他的確是信王府幕僚出身,在任錦衣衛後將這出身隱藏了十幾年。信王死後,有人打著寧王的旗號來暗中聯繫他,說要替胞兄復仇,馮去惡信了,轉而替此人做事,這才有了東苑葉東樓一案。臨死前,馮去惡將『寧王謀反』這個秘密作為減刑的籌碼告訴臣,臣以為他求生心切,也信了——疏於判斷,此臣之錯一。」

  「還有呢?」

  「臣未加證實,便匆匆進宮將情報稟明皇爺,以至皇爺還要耗費人力物力前往河南核查寧王的病情。貪功冒進,此臣之錯二。」

  能在馮去惡手下隱忍十年,如何會是衝動之人?你這不是貪功冒進,而是要找藉口進宮,把蘇晏帶走。事後朕盤問起來,你還百般做作滿嘴謊言,著實可惡。如此看來,只怕找大夫開藥解酒也是託詞,當時就趁火打劫了!

  梅仙湯那次,毫無疑問也是你,蘇晏為了替你打掩護,回答時模稜兩可,想叫豫王去背黑鍋。

  豫王是不乾淨,但蘇晏對他心懷怨憤和戒備,反倒不足為患。而這個沈柒……

  皇帝心生殺機,遂微微冷笑:「還有呢?」

  「還有……皇爺睿略,萬事胸有成竹,臣卻枉自擔心,唯恐奸人蒙蔽聖聽,故而一而再地舉報寧王殿下。自作聰明,此臣之錯三。」

  沈柒說完,伏地不起。

  「沒了?就這麼不痛不癢的三條罪名?甚至連罪名都談不上,只能算失誤。」皇帝把詩集往桌面一丟,「把責任全推給了幕後的奸人,好個巧舌如簧的沈七郎!」

  沈柒直起上身,平靜地道:「臣以上所言,無一字不是出自肺腑。皇爺若是不信,臣可以任憑處置。但臣有一賒願,求皇爺成全——」

  「說。」

  「臣奉命調查刺殺太子案、鴻臚寺案,追蹤隱劍門餘孽浮音,直至深入密道發現七殺營地下據點。感覺這一系列事件背後,似乎都有個影子在操縱。臣竭盡所能地追查這個影子,自覺正一步一步靠近,接下來,臣還想調查火藥庫爆炸案——

  「倘若就此戛然而止,臣志願難酬,雖死不能瞑目!

  「故而臣懇請皇爺,讓臣戴罪立功繼續追查下去,等抓到了那個幕後黑手,皇爺想怎麼處置臣,臣都欣然領受。」

  皇帝沉默片刻,問:「你查出什麼了,幕後者的身份?動機?」

  沈柒答:「臣尚且不知幕後者是什麼身份,動機為何,只能肯定一點——此人必然對皇爺,對小爺,甚至對朝堂上下與社稷穩固都懷著莫大的惡意。」

  皇帝面上毫不動容,「若是對朝堂上下都有惡意,那就用七殺營的刺客把柱國大臣們暗殺掉豈不是更直接?何必暗中來拉攏部分朝臣。還是說,包括你沈柒在內的這些被籠絡的目標,本就有隙可鑽?

  「所以你是對朕治國理政的手段不滿呢,還是因為視為囊中之物的職位也好、什麼人也好——始終沒能到手,故而對朕心懷怨望?」

  兩個選擇都是誅心的送命題!沈柒恂然道:「臣唯有一腔忠君愛國的碧血,絕無異心,萬望皇爺明鑑!」

  「碧血啊。」皇帝嘆道,「這個朕倒是信,畢竟你可是在李首輔口中得到了『義士』之譽的。再說,你身上的傷不也是在追捕賊人時落下的麼,可堪為證。」

  沈柒聽了,非但沒有鬆口氣,反而覺得不對勁——

  李承風稱讚他一聲「義士」,是出於他為保護蘇晏,硬生生受了梳洗酷刑的「義舉」。而昨夜他在臨花閣密道內受傷,也是為了保護蘇晏。皇帝剛從豫王府回來,詳情一問便知。如此看來,所謂「碧血」,到底是灑給了誰,皇帝哪能不知?

  果然,就聽皇帝接著道:「伍員流於江,萇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你知道這個典故,看來還讀過些書,可前半句是什麼,你知道麼?」

  無論知不知道,此刻都只能說不知。沈柒低頭:「請皇爺賜教。」

  「前半句是『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這腔碧血,是屈死者的血,是恨血!你以萇弘自比,是在怨恨朕對你忠心見疑,刻薄寡恩哪!」

  沈柒:「……」

  當初自己以「波光躍上朱槿牆」的文字獄,將國子監司業於涌的兒子問罪,逼迫於涌檢舉彈劾卓祭酒時,對方大概也是這般有口難辯的心情罷……真是風水輪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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