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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心殿內,燈火如晝,皇帝點著奏摺上的批紅,問太子有何見解。太子吭吭哧哧答得吃力,卻在父皇皺眉時,靈機一動,說了個另闢蹊徑的想法。皇帝剛點評了一句「不循正道,哪裡學來的」,忽又沉吟不語。

  太子想蘇晏了,很想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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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辰時初,府衙後廳,朝內外有「鐵血御史」之稱的陸安杲坐在圈椅上,精神矍鑠到近乎亢奮,臉上已看不出昨夜受驚的痕跡。

  延安府知府周之道踱步而入,朝他客氣地拱手互禮,坐在主人座上,聊起昨夜法場之事。

  茶過兩巡,另一位重要的當事人還沒來,陸安杲冷哼:「這個蘇十二,還真是傲慢,約好辰時來辯議,如何遲遲不到!」

  周知府覺得被輕視,心裡也有些不快,但仍打圓場:「他初來乍到,許是水土不服。本官派一名差役,去客棧探看情況。」

  這時下人進來通傳,說蘇御史到了。蘇晏隨之走進後廳,笑道:「有勞知府大人掛念,本官無恙,還在街上用了早點,陝西油潑麵與葫蘆頭真是名不虛傳。」

  這兩道地方菜是周知府的心愛,當即表示贊同:「再擱些花椒與茱萸醬,微麻微辣,風味更佳。」

  蘇晏說:「店鋪中怎不見辣椒醬?茱萸辛烈中略帶苦味,不如辣椒香辣回甜,口感好得多。」

  「辣椒?是哪裡特產?本官浸淫食道多年,竟不知此物。」

  蘇晏忽然想起,這會兒美洲大陸才剛剛被發現,辣椒還沒從墨西哥傳入中國呢,還得再幾十年才能吃到。不由遺憾道:「是西夷香料,我在泉州聽聞過,但還未見到實物。」

  周之道也跟著遺憾起來:「本官要囑託泉州港的親友多加留意西夷商船,如有辣椒種籽便買下,寄回來種植。我後園裡種了姜蒜、花椒、茱萸、芥菜,還空出一畦地,正好——」

  「嗯哼!」陸安杲重重咳嗽了一聲。

  周之道頓時回過神,發現自己又忍不住與人聊起飲食,有些尷尬,忙喝茶掩飾。

  陸安杲知道這位周知府是個守成有餘、銳進不足的溫吞性子,甚至有時失於軟弱,否則治下也不會被各路賊匪弄得雞飛狗跳。這一年來若不是他坐鎮延安,殺伐果斷,周知府能被賊匪拌著臊子給吃了。越想,越覺得自己勞苦功高,而橫插一槓、指手畫腳的蘇晏就顯得尤為可惡。

  他沒好聲氣地對蘇晏說:「今日大家齊聚一堂,有話明說,本官要與蘇御史劃下道來——昨夜你無禮之舉,我看在周知府的面子上,既往不咎。今後凡屬緝盜捕匪範圍之事,本官職責在身,全權做主,你蘇清河不得干涉。而養馬之事,你自去管,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我不管。」

  此番話實在是倨傲強勢,沖得可以,還把蘇晏這巡撫御史貶低成了養馬官。

  蘇晏卻不立刻發怒,轉而問周之道:「陸御史的意見,知府大人以為如何?」

  周知府吃不透新來的蘇御史的底細——看著過於年少,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但說起話來又聲東擊西,叫人摸不清套路。

  他在京官中亦有關係,聽其中一個語帶嘲諷:今年恩科有位新貴,頗得聖眷,太子與豫親王也喜歡他。其人很會蹦躂,在京城咬了這個咬那個,落下一地雞毛,結果不止搭上了錦衣衛指揮使一條命,還把國戚侯爵也整個半死。若是他去陝西,周大人你可得小心著點,別被他咬了。

  又聽另一個贊口不絕:今年恩科有位才子,以官微年少之軀,怒敲登聞鼓,勇闖奉天門,面斥權貴奸臣,列其十二大罪,呈其如山鐵證,最終替恩師洗冤昭雪,使權奸伏法。實乃貞臣風骨,清流楷模!若是他去陝西,周大人你不妨多多結交,此子今後前途不可限量。

  周知府面對截然相反的評價,不知該聽誰的好,最後決定走一步看一步,多聽少發表意見。

  見蘇晏問到自己,周知府撫須說了個千古名句:「嗯……唔……哎。」

  陸安杲暗惱,用眼神瞟周知府,示意他別和稀泥,勇敢站出來為真理吶喊。周知府被他逼得沒奈何,斟酌後開口:「蘇御史你看,陸御史說得頗有幾分道理……」

  蘇晏打斷道:「知府大人的意思是贊同他?」

  周知府又開始「嗯唔哎」,陸御史用杯蓋撇著茶沫,下巴抬得老高。

  「三人投票,兩人贊同,按理說我再怎麼反對也沒用了。」蘇晏遺憾嘆口氣,話鋒陡然一轉,「不過,這裡卻不止三個人。在我表態之前,還是先聽聽那位的說法罷。」

  周知府左右一看:「那位是哪位?」

  陸安杲冷嗤:「故弄玄虛!」

  蘇晏從寬大的官服袍袖中,抽出一個黃帛捲軸,正容峻聲:「聖旨在此,請兩位大人聆聽聖訓!」

  陸安杲手一抖,茶杯險些墜地,滾燙茶水潑到大腿上,燙得他跳起來,忙不迭把茶杯往桌面一擱。

  那廂,周知府對此反倒有所意料,整了整官服下擺,朝蘇晏手中的聖旨跪下。

  陸御史也只好跪下。蘇晏用足尖踢了踢他的膝蓋:「跪歪啦,陸兄!這道敕諭不是給你們的,是給我的。我又不是宣旨太監,跪我做什麼。朝東北紫禁城的方向跪呀!」

  陸御史咬牙,挪動膝蓋,轉身向東北,震聲道:「臣陸安杲聆聽聖訓!」

  「臣周之道聆聽聖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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