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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日天不亮就去打水,腳上的鞋子會被荊棘磨破,衣服也被劃得破破爛爛,大腿上更是被荊棘刺出了血,但只要想到明飛卿能喝上乾淨的水,他就開心,這些外傷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他每天都把乾淨的泉水放在客棧門口,親眼看到飛卿身邊那個呆頭呆腦的隨從把水提進去了才放心。
他又知道了明飛卿來邊境的目的,原來是為了找一個叫淮瑾的人。
從他身邊人的談話中,少年猜測,這個淮瑾應該是西溱的皇帝,而且年齡應該跟自己相同。
同樣的年紀,有些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有些人卻是個卑賤的草芥。
少年不羨慕擁有皇權富貴的淮瑾,他只羨慕淮瑾能讓明飛卿這樣的人親自來這麼破落的曇花鎮尋他。
曇花鎮什麼都破,什麼都髒,配不上明飛卿。
神仙一般的人兒,居然為了那個淮瑾,來到這種地界上吃苦。
淮瑾到底何德何能?!
少年暗暗氣悶,恨不得取而代之,恨不得那個淮瑾死了才好,這樣他才能有機會。
但是淮瑾真地死了,明飛卿會傷心吧。
少年黯然不已,捨不得讓他這樣的人傷心難過。
誰要是讓飛卿傷心了,誰就罪該萬死,遭天譴都不為過!
他就這樣陪著明飛卿,度過了整整六天。
這日他照常起個大早去泉眼打水,無意中看了一眼水中自己的倒影,呆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
這位英挺俊俏的小郎君是誰?!
他摸上自己的臉。
哦,是他自己!
少年喜出望外,卻不忘把水打好。
他特地折回自己的小屋,把那件仔細收藏著的狐毛裡衣翻出來穿上了。
又把那件洗得乾乾淨淨的玄色外套穿上。
他把自己打扮得衣冠楚楚,連同頭髮都用手理了許多遍。
他興致沖沖地提著水跑去客棧,遠遠地看到客棧外來了輛馬車。
他一怔,隱隱聽到隨從在給客棧老闆結帳:「我家公子今早就會離開,這是一百兩銀子。」
少年認出來,這老闆就是當日唯一一個施捨給他一個銅板的老人。
客棧老闆大抵是這曇花鎮唯一一個相對老實的聰明人,一眼看出明飛卿身份不俗,因此客客氣氣,不敢搞黑店那一套,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客人出手如此大方,居然直接給了一百兩——一百兩,足可以把他這個破客棧買下來了!
他迭聲道謝,說:「有貴人來這裡暫住,是小店的榮幸啊,不過,貴人要找的人可找到了?」
隨從搖搖頭,老闆心中有數,沒敢多問。
這時,明飛卿在一群人的保護下,從客棧里走出,往馬車走去。
少年一急,立刻就要衝上去,忽然脖頸處一涼。
一把刀像毒蛇一樣從身後爬上淮瑾的脖頸。
持刀之人不僅割著他的命門,還捂住了他的嘴巴,力道之大,令淮瑾險些窒息。
「有意外收穫。」一身南國邊城守城軍打扮的男人說,「居然生擒了西溱的狗皇帝。」
少年雙目圓睜,他反應迅疾,刀架在脖子上的瞬間,立刻提起水桶,反手砸到守城軍臉上。
他冒著脖子被割斷的危險徒手奪刀,雖然沒有成功,還被割了一手血,但好在他已經脫離了被挾持的困境,轉身時他才發現——守城軍不是一個人,是烏壓壓一個軍隊。
守城軍統領操著南國的口音道:「今日要麼生擒那位皇后,要麼生擒你,你選一個。」
這話其實是唬人的,南國的守城軍早就潛伏多日,他們一早摸清了明飛卿身邊的情況。
近身在明飛卿身邊保護的看似只有十人,其實在鎮子內外都潛伏著西溱軍中的精銳。
目測有兩百人以上。
守城軍卻不足百人,根本不敢貿然對明飛卿出手。
他們今日本來只打算在暗處監視,好把明飛卿的動向匯報回皇城——這些消息,南國的皇帝很喜歡聽。
不想走了大運,居然誤打誤撞抓到了活的淮瑾!
生擒敵國之君,這可是大功中的大功,封賞至少是萬戶侯起步!
守城軍統領光是想想嘴都要笑歪了!
少年連自己是不是淮瑾都沒弄清楚,當即被他這一句話唬住了,以為今日他們真會對明飛卿下手。
他放棄了逃跑的機會,硬生生折回來,站在通往客棧唯一一條小道上。
他張開雙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他的嗓子還沒好,無法出聲,但那眼神中的殺氣,竟讓禁衛軍後背一寒。
客棧外。
明飛卿扶住天青的手,正準備上馬車,忽然聽到一陣悶響。
他心中一慌,下意識往小路的盡頭看去。
小路的盡頭是一個拐角,他什麼都沒看到。
「公子?怎麼了?」聞恆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明飛卿收回視線,疑惑地道:「你們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聞恆等人都搖搖頭。
「您這幾日都沒睡好,是不是出現幻覺了。」秦冉擔憂地說。
明飛卿在曇花鎮這十日,憔悴了許多,眼下他還有些低燒。
他也以為是自己病糊塗了,便不再糾結,裹著毛絨絨的披風上了馬車。
馬車往西溱的反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