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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霽道:「看來殿下不想見你。」
明飛卿不理會他,只衝著書房的方向喊:「你說過,我娘親就是你的娘親,當年在荼州,你受過我娘多少恩惠!?你怎麼敢忘!!」
「我只是想見她最後一面!」
「...當我求你了,阿瑾。」
他近乎哽咽地懇求,可淮瑾依然沒有應他。
林霽搖了搖頭,嘖聲道:「殿下的母親是淑皇貴妃,你娘一個小商戶之女,連個誥命都沒有,也配和皇貴妃相提並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憑什麼詆毀夫人!!」天青忍無可忍,憤怒地衝上前推了林霽一把,掄起拳頭要揍他。
相府的隨從見狀,上前輕而易舉地把天青按在地上,狠狠踹了幾腳。
小院四周漸漸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丫鬟家丁。
明飛卿攔不住,便朝這些人下令:「你們愣著幹什麼?把林霽的人全部趕出去!」
一眾下人:「.......」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沒聽見太子妃的吩咐。
這些人都是趨炎附勢的人精,心中早就認定向著林霽一方才有利可圖,自然不願意受明飛卿差遣。
沉沉的無力襲上心頭,明飛卿手腳冰涼,他從來寬待下人,到了這種關頭,竟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幫他。
天青被打出了血,痛得哀嚎起來,卻不曾低頭求饒,嘴裡接著罵林霽:「鳩占鵲巢的狗東西,你早晚有報應!」
明飛卿衝上前,用身體護住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天青,相府的隨從這才勉強收手,到底不敢傷了太子妃。
林霽被罵得惱羞成怒,衝著明飛卿道:「你與其在這裡求殿下寬恕,不如趕緊去見最後一面,哦?我忘了,你出不了東宮,恐怕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
他特地湊到明飛卿面前說:「我聽人說,人死前若有心愿未了,必將死不瞑目啊。」
明飛卿仿佛看見了他所說的這一幕,他渾身都在細微地顫抖,腳下更是虛浮,但他不會在林霽面前露出任何狼狽之相。
他最後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對淮瑾殘存的一絲寄望蕩然無存。
東宮大門的皇家護衛看到太子妃又折返回來,他們立刻拔刀,橫亘出六座「刀山」。
這回,刀已經出鞘。
「我今天,一定要出府。」
明飛卿脫下能禦寒卻礙事的狐毛披風,只餘一身單薄的白色羅衫。
他立在這六座「刀山」前,眸中淬了冰霜,任由風雪吹打,已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你們要麼就在這東宮把我殺了,要麼,放我出去。」
護衛還未反應過來。
明飛卿徒手掰住了刀刃,血頃刻間流了一地。
拿刀的侍衛嚇了一跳!
這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不收是為了皇命,收,是怕真要了太子妃的命。
持刀者在猶豫,拿命來闖的人卻絲毫不懼。
明飛卿就這樣,豁出性命從六座「刀山」闖出一條血路。
侍衛沒敢真傷他要害,但利刃不可避免地在他身上劃了好幾道血口。
雪白的衣裳被劃破,破口上鮮紅一片,東宮門口灑了一條長長的血跡。
明飛卿踉蹌地踏下東宮最後一級階梯,血嘩啦啦落進積雪中。
他抬手抹了抹臉上冰涼的血液,朝家的方向看去。
東宮的侍衛看著帶血的刀刃,手足無措。
這刀早就見過血,甚至要過人的性命,他們從未心軟懼怕過。
此刻看著明飛卿身上的血口,他們頭一回生出懊悔來——這個人,只是想見母親最後一面而已。
周圍圍了許多民眾,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明飛卿撥開他們,一步一步往明府趕去。
他身上被劃了六道血口,四道橫亘在手臂上,兩道在肩上,他的衣服也因此顯得破亂,白皙的胳膊淌出成線的鮮血。
他踏過的雪地都落下幾點紅梅一般的血跡。
寒風凜冽,暴雨傾盆而下,雨水開始沖刷積雪,鮮血便流淌成了一大片。
明飛卿逆著風雨,朝明家的方向奔跑,他的膝蓋也開始滲血,但他已經覺不出疼痛。
他卑微地懇求上天憐憫母親一回,也憐憫他一回。
可他趕到明府時,門口已經掛上了白綢。
明飛卿在雨幕中踉蹌了一下,扶著門口的石獅子才勉強站穩。
「大公子?」
老管家看見了他,哀聲道:「你怎麼才回來啊?夫人……夫人已經去了,她一直念著你啊!」
仿佛被卷進漩渦之中,一陣耳鳴目盲後,明飛卿被雷聲驚回神識。
他衝進明府,跑回內院,雙腿忽然失去支撐,狠狠跌在地上的水坑裡,他渾身都濺滿了泥點。
路過的下人趕過來扶,明飛卿推開了對方的手,自己扶著圍欄,頑強地爬了起來。
他就這樣跌跌撞撞狼狽不堪地回到了內院——掛滿白綢的內院。
打扮得雍容富貴的丁姨娘走出裡屋,瞧見他來,說:「你娘剛死,你就來奔喪了?真是個大孝子。」
她扶了扶髮髻,蹩腳地模仿正頭娘子的做派,卻是東施效顰,一派勾欄瓦舍的風塵氣。
明飛卿走進裡屋,看到娘親躺在床上,她病得瘦骨嶙峋,被火灼瞎的雙目沒有闔上,正注視著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