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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飛卿走過去,蘇秋乾淨的眼睛裡就倒映出他的身影,仿佛她正溫柔地注視他——但他知道,娘親再也不會這樣看他了。
「娘親...」他開始自欺欺人,像小時候一樣,伸出小拇指勾出母親的食指,輕輕搖了搖,含著淚道:「我想吃甜糕,要多加糖...要娘親親手做的......」
明飛卿再也吃不到母親做的糕點了。
這個世上唯一一個真正愛他的人,離開了。
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第28章 紫微星(前世)(對應第一章)
淮瑾得知消息趕到明府時,不論是雨還是雪都停了。
明府傳出的哭聲格外淒涼。
他看著滿府的白綢,眼眶霎時通紅一片。
但他垂下眸,快速掩下所有情緒,再抬頭時,眼中只余冷漠。
他連身上的紫金華服都沒換下,就這樣踏入了辦喪事的明府。
靈堂上,誦經聲不絕。
明飛卿一身素白,額上綁著白布,他跪在蘇秋的靈前,聽到外頭的家丁稟報說:「殿下駕到。」
明為仁一聽淮瑾來,立刻擠出幾顆眼淚,迎上前。
「殿下,怎麼勞動您親自來呢!」
明為仁盤算著,人死了該有些追封才是,追封之後,他這個丈夫也能跟著沾點光。
「若是能有個誥命傍身,小秋走得也安心些啊。」
淮瑾:「我會給蘇氏追封殊榮。」他說這話時,視線一直落在明飛卿身上。
他身上的白衣隱隱透著血跡,臉上不知何時被劃了一道傷口,竟也沒包紮,膝蓋上已經跪出一灘血。
淮瑾走上前,彎下腰來,視線與明飛卿持平,語氣帶著不明顯的關心:「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明飛卿看他一眼,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復又垂下眸,繼續給娘親燒紙錢。
淮瑾心中不安:「到底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
他不說話,或許是傷心過了頭。
但他也不哭。
倒像是三魂六魄跟著母親一起去了,徒留一具空殼。
「明飛卿?」淮瑾扶著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卿卿,難過就哭出來,哭出來會好受些。」
明飛卿還是沒有反應,他一滴淚不流,一聲都沒哭出來。
他像個斷情絕欲的冷血動物,事無巨細地操持好母親的喪事。
蘇秋下葬那天他都沒哭,只是站在一旁看著。
民間都在傳,太子妃瘋了,連親娘離世都沒哭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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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飛卿又回到了東宮,繼續被軟禁,他變得很聽話,乖得不像個鮮活的人。
淮瑾某夜將他擁進懷裡,好言好語哄了一整夜,明飛卿跟個木頭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後來,東宮那幾個皇家侍衛被撤去了,誰也不知道這群在宮中登記在冊的侍衛去了哪裡,簡直是人間蒸發。
這一日,東宮的廚司凌晨亮起了燈,與此同時,淮瑾發現明飛卿不在臥房裡。
他翻遍整個東宮,最後在廚房找到了明飛卿。
他正埋頭揉著一個麵團,旁邊擺著已經捏好兔子形狀的甜糕。
他在做糕點——蘇秋生前教他的糕點。
明飛卿的手很巧,全部得益於蘇秋的教導。
淮瑾不知道他是怎麼一個人蒸出這麼多糕點的。
「你......」他小心翼翼地試探,「你做這些,是給誰吃的?」
「......」明飛卿未答先笑,眼裡含著燭火的光,「娘親...娘親愛吃。」
淮瑾後背生寒,上前按住明飛卿的手,抓著他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己。
「娘親已經死了,她不在了!」
「...娘親愛吃,她會誇我做得好...」明飛卿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
在他臆想的這個世界裡,蘇秋沒有死,唯一愛他的人還好好活著。
淮瑾意識到明飛卿病了,不是身上的病,是心上的病。
「怪我,怪我...當日我如果在府里,你不會得這場心病。」
「......」明飛卿呆愣愣地看著他,眼裡的光又褪去了,似乎聽不懂淮瑾的話。
淮子玉求他:「飛卿,我知道你受了許多委屈,求你再忍一忍,好不好?就像從前在荼州,再忍一忍...有點痛,但很快都會過去。」
明飛卿雙目黯淡無光,他這副樣子讓淮瑾崩潰。
屋頂忽然傳來一陣極小極小的動靜,但淮瑾聽得清清楚楚。
那是御前高手的輕功。
他掃了一眼桌上已經做好的,熱騰騰軟乎乎的兔子甜糕,忽然抬手將所有糕點掀翻在地。
明飛卿的手藝實在是好,這些甜糕在地上彈了好幾下才徹底落進泥里。
「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厭惡你!」淮瑾怒吼道。
這一聲怒吼,直接驚動了整個內院。
明飛卿七零八落的神識也被拽了回來,他的目光漸漸清明,將凶神惡煞的淮子玉裝進了眼裡。
他後退幾步,撞到牆上,不知是痛了還是忽然想開了,他大哭出聲。
那哭聲嘶啞刺人,聞者心悲,局外人聽了都不忍去深究哭的人遭遇過什麼。
漸漸的,他的聲音微弱下來,支撐他的某樣東西坍塌了,坍塌的碎片砸在他瘦弱的身上,將他整個人壓垮。
淮子玉衝上前,抱住了暈睡過去的明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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