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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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兩日後, 京城。

  姜府大門前一大早就有兩輛青篷馬車停下,馬車的徽印上刻著一個「楚」字。

  穿著石青褂子的體面僕婦上前拍門, 開門的小廝從門洞裡探出一個腦袋來:「大清早的, 誰呀?」

  僕婦喝道:「老婆子是金陵楚家老夫人院裡的人,老夫人身子不爽利,想看咱們四姑奶奶一眼, 今兒是來接四姑奶奶回楚家的。」

  楚家四姑奶奶, 可不就是如今的姜家主母。

  小廝一臉尖嘴猴腮相,一聽說是楚家人, 立即把門洞的隔板放下來:「夫人得了瘋病, 被老爺下令關在院子裡, 誰也不見。」

  僕婦卻是個厲害的, 當即叉腰怒罵起來:「有你姜家這般做人的嗎?過路的父老鄉親大家都來評評理, 我家姑奶奶嫁到他姜府, 病了不但不給請大夫,還不讓咱娘家人看了是嗎?今兒是家中老夫人身子不好,想見見這個出嫁的女兒, 好歹也是親家一場, 你姜家竟然連門都不開!」

  「可憐我家那苦命的姑奶奶啊, 怎就攤上這麼一家子人!」

  「我家老夫人有疾, 想請出嫁的姑奶奶回去侍疾都不讓, 你姜家這是什麼門風?姜敬安還是堂堂三品大員,這是聖賢書都讀狗肚子裡去了?」

  楚家的僕婦扯著嗓門大罵, 聲音飄出幾條街去, 姜家大門前圍觀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個個都對著姜家指指點點。

  看門的小廝頂不住,趕緊搬來了管家。

  姜尚書進宮去了, 不在府上。

  管家一見這架勢,讓人罵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抹了兩把額前的細汗,只得讓小廝趕緊開門把人迎進來:「不知楚府的人今日要過來,老爺進宮去了,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見諒些才是。」

  楚家僕婦哼笑一聲:「你姜家出了位惜嬪娘娘,如今門楣高的很,若不是我楚家姑奶奶還在你們府上,當我楚家願意來踩你這高門檻?」

  她帶著人橫衝直撞,直接往姜夫人院子裡去,管家想攔都攔不住。

  走過一道垂花門,忽見一女子娉婷走來,身上的衣衫雖是丫鬟的服飾,可人家手上戴的是金絲攢鏤花的鐲子,耳墜子是飽滿瑩亮的上品東珠,髮髻上斜插著好幾根實金的珠花簪。

  沒有哪一樣首飾是丫鬟該佩戴的。

  嫣紅見了楚家僕婦一行人,靜心描繪過的細眉一挑,用一副女主人的口吻訓斥道:「這是幹什麼?吵吵嚷嚷,還有沒有規矩體統了?」

  楚家僕婦冷冷一笑:「喲,姜尚書這是何時抬了個妾?怎的咱楚家是半點風聲沒聽到?」

  嫣紅一聽她是楚家人,臉色就是一變,再被她這麼一刺,臉色更難看了些。

  管家忙道:「這是府上的嫣紅姑娘,原是大小姐身邊的婢子,如今在老爺書房裡伺候筆墨。」

  「原來是個賤婢啊,不知道是還以為這是貴府的女主人呢!」楚家僕婦一通冷嘲熱諷,管家臉上都有幾分掛不住了。

  他道:「夫人如今在病中,府上大小事務都是嫣紅姑娘管著的。」

  也是在隱晦地告訴楚家僕婦,抬了嫣紅做妾,只是遲早的事情。

  卻見那楚家僕婦直接上前一步,一手扯住嫣紅精心梳理的髮髻,左右開弓就給了她兩耳光。

  「一個騷浪賤蹄子,也配在當家主母娘家人跟前說規矩體統?我呸!」楚家僕婦對著嫣紅狠狠啐了一口:

  「你便是真被抬為妾,見了主母娘家人也只有磕頭見禮的份!不過姜家可真是好門風啊!女兒院子的婢子往當爹的床上爬,姜敬安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嫣紅只覺頭皮都虧被這僕婦給扯下來了,臉上也被打得火辣辣的疼,當即哭了起來。

  姜家的護院想上前阻攔,卻被楚家帶過來的打手給絆住了,楚三爺後來從了軍,府上的下人自然也全換成了練家子,姜家的護院壓根不是他們的對手。

  管家喝道:「你們楚家人別太過霸道,這可是在姜府!」

  楚家僕婦抬手就將嫣紅耳朵上的兩隻耳墜扯下來,扔在地上一腳碾個粉粹:

  「霸道?誰家丫鬟當成你姜家這般的?穿金戴銀、描眉畫眼,別家的小妾怕是過得都沒她舒坦!我家姑奶奶人在病中,我這是幫我家姑奶奶教訓府上刁奴!」

  嫣紅耳朵都被扯出血來,她跌坐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欺人太甚!你楚家欺人太甚!我不活了!」

  她說著就要朝一處假山石撞去,姜府的丫鬟們忙攔下她,七嘴八舌勸慰。

  楚家的僕婦在楚老夫人跟前伺候了一輩子,什麼樣的小妖精沒見過,見此,直接走過去,一手揪起她的頭髮,按著她的頭就往地上狠撞兩下,直磕得額角破皮,鮮血直流。

  這下嫣紅不鬧著要尋死了,她哭嚎著直喊「救命」。

  「不是不活了嗎?喊什麼救命?小賤蹄子,你才幾斤幾兩?少在老婆子跟前作這些妖!」楚家僕婦一臉鄙夷把人扔在地上,帶著人直奔姜夫人的院子。

  姜夫人的院子裡不僅上了鎖,門口還有護院看守。

  楚家僕婦見了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讓隨行的打手放倒兩個護院,又踹開了院門。

  裡面的丫鬟僕婦知道當家主母失了勢,個個伺候得都不上心,甚至把原本是撥給姜夫人的份例占為己有。

  大門打開時,她們正在院子裡嗑瓜子嘮嗑家常,見氣勢洶洶來了這麼多人,才驚慌站了起來。

  楚家僕婦一眼掃過去,發現裡面沒一個熟面孔,心下不由得沉了沉,她怒喝:「你們夫人呢?」

  被關在房間裡的姜夫人約莫是聽到了楊婆子的聲音,趕緊用力拍門,哭喊著:「楊媽媽,是楊媽媽嗎?」

  楊婆子心下一凜,姜夫人聽個聲兒都能認出是她來,這哪裡是得了瘋病的樣子。

  她忙帶著人往院子裡面去,發現姜夫人所在的房間房門也上了鎖時,氣得眼都紅了:「姑奶奶,你這遭的都是什麼罪……」

  門上方的紗窗早已被姜夫人這些天撕掉了,隔著兩指寬的門縫,能瞧見裡面的姜夫人蓬頭垢面,衣裳似乎也沒換洗過。

  姜夫人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娘家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楊媽媽……姜敬安他不是人!他把我身邊的人都發賣了,房媽媽也被他送走了……他怕我回娘家告密,對外宣稱我瘋了,把我關起來……」

  房媽媽的姜夫人的乳母,對姜夫人再衷心不過。若是房媽媽還在,以她的手段,哪裡會讓姜夫人受這些罪。

  楊婆子聽得心頭火起,大罵:「這狼心狗肺的東西!虧得當年他仕途不順,還是三爺一手提拔的他!」

  姜夫人貼著門框痛哭:「阿意被送到西州去了,眼下還不知怎麼樣了,您快回去稟了父親,讓他寫信給三哥,讓三哥去救阿意……」

  楊婆子聽著這話,再也沒忍住眼底的淚意,哽咽道:「表小姐她……她被三爺接回來了……」

  姜夫人咋一聽,心中狂喜,但一見楊婆子淚眼婆娑,瞬間意識到了什麼,嘴唇哆嗦著,卻終是說不出一句話來,眼淚如滾珠。

  楊婆子讓打手破開房門,沒了房門倚靠,姜夫人整個人也軟軟地往地上滑,好在被楊婆子一把接住了。

  姜夫人身上有一股餿味,顯然是長時間沒有梳洗過。

  房間裡的飯菜像是從潲水桶里撈起來的,夜壺滿了也沒人進來倒。

  楊婆子抹了一把淚,沒忍心再看,自己架著姜夫人往外走。

  瞧見站在外邊院子裡的一群姜家僕婦,她直接吩咐打手們:「打!給我把這群刁奴往死里打!」

  姜府的管家這時候也帶著一波護院敢過來,見她們已經把姜夫人帶了出來,喝道:「你們不能帶夫人離府!」

  姜夫人一看到他,就發了狂一般,撲過去對著管家又抓又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楚家的打手們把那群僕婦揍得哭爹喊娘,牙都打落幾顆才停手。管家帶著護院一過來,他們又跟護院對上了。

  管家本是姜夫人一手提拔起來的,如今卻成了姜尚書的心腹。他不敢對姜夫人動手,只能一個勁兒地躲,臉上被撓了破皮了好幾處,姜夫人身上那股味又刺鼻得狠,熏得他作嘔。

  楊婆子見打手們已經放倒了護衛,趕著抱住姜夫人的腰:「姑奶奶,咱們先帶上表少爺回府看望老夫人!」

  看老夫人只是一個藉口,真正的願意是楚昌平昨天半夜裡運回了「姜言意」的棺材。

  楊婆子來之前,楚昌平特地交代過她,讓她帶了姜夫人和小公子就立即回府。楚昌平是看準了姜尚書進宮,才讓府上僕婦來接人的,若是姜尚書在府上,必然不會放姜夫人母子離開。

  楊婆子怕姜尚書一回來,她們就走不成了。

  姜夫人發泄一通,也分清了輕重緩急,衝著管家啐了一口,帶著楊婆子一行人往兒子姜言歸的院子裡去。

  **

  姜言歸自從斷了腿,就再也沒下過床,吃喝拉撒都得要人伺候。

  他好歹是姜尚書的獨子,他院子裡的人伺候他還是算上心,至少姜言歸身上是乾乾淨淨的,但也僅限於此。

  院子裡所有下人都跟聾子啞巴一樣,不管姜言歸問話還是發怒,他們都不會搭理。

  姜夫人母子見面,都抱頭大哭了一場。

  姜言歸聽聞姐姐靈柩回京,緊緊抿著發白的唇,兩手死死拽著身下的床單,他的手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因為這些日子臥病在床,手臂膚色白得近乎透明,隱約能看到皮下的青筋和血管。

  他枯井一般的黑眸里毫無生氣,空洞得詭異,只有淚珠一串一串地從眼瞼處滾落,他艱澀出聲:「帶我去見……阿姐。」

  ***

  此時的皇宮,新帝看著桌上剛送進來的摺子,俊逸的臉上凝起一抹冷笑:「楚昌平擅離職守,私回京城,有謀逆之嫌,禁軍統領何在?」

  站在御書房下方的禁軍統領立即出列:「卑職在!」

  新帝嗓音幽冷如一條吐出信子的毒蛇,「你速帶一千禁軍前往楚家,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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