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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等他準備好,嘩啦一聲,房門被踹開。門口徐兵簇擁,中間立著個他想不到的人。

  *

  「兄長,你好啊。」

  雖然宮變已成,但當時赤華因著夏偃的病情惡化,正沒好氣。見了荊曠,也沒好好行禮。

  她環顧荊曠的臨時府院:曲曲折折一道石板路,兩旁讓人侍弄得花草豐盈、頗有情趣——更是看著不順眼。順手揪了朵精心培育的異種蘭花,別在自己腰間。

  荊曠敢怒不敢言,不知她如今是什麼角色,有多大權力。

  秋意寒涼,她穿著宗族貴女的衣裝,又添了件薄薄的皮製外袍。但和當初在荊國冒充公子瑤時不同,她全身顏色淡雅,只在衣緣繡了朱紅鳳鳥紋——這種紋樣並不在荊國流行,荊曠一時覺得很陌生。

  他心中轉了許多話,最後只說出來一句最安全的:「你身體康健,沒被他們謀害,我心甚慰。」

  沒見赤華表示感動。他脫口又問:「你——是來殺我的嗎?」

  不知怎的,他覺得面前的小淑女看似弱不禁風,其實完全做得出來這種事。

  赤華這才搖頭笑笑:「不。公子也許不知,太子景龍伐荊失利,已偃旗息鼓,逃竄至遠方;但荊侯並未就此罷手,聽說正在醞釀報復。我只怕最後落得兩敗俱傷之局,勞民傷財,雙方一無所得。因此還請公子出面,勸勸你父親,莫要重走徐侯窮兵黷武之路。」

  原來是請他當說客。荊曠的下巴當時就抬高了好幾寸,背著手哼了一聲。

  「哦。恕不從命。你請回吧,我下午還要請徐都的士紳來飲酒呢——歡迎來參加做客。」

  荊曠也久參政事,理解荊侯此舉的意圖。他身為長公子,怎麼會跟自己的父親對著幹?

  等荊侯節節勝利,逼近徐都的時候,整個徐國都得來求他。何必現在自降身價?

  赤華不惱。見慣了徐朔那一張愛答不理的大冷臉,她甚至覺得荊曠這副自命不凡的樣子有點可愛。

  「那麼還真是遺憾,」她說,「只可惜,我們盤點國庫,發現囊中羞澀,怕是不能維持公子如今的生活了——你不介意今晚換個地方睡吧?」

  ……

  當晚,一隊五大三粗的侍衛來幫荊曠「搬家」。

  說是搬家,實為搶劫。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抄走,華麗的衣裳全剝掉,就連鍋里蒸的肉都打包帶走,伺候的男男女女也都被趕出門,不知押送哪裡去了。

  荊曠目瞪口呆,糊裡糊塗地被套上一件麻布衫,裝車送到了城外一間農人小屋。

  屋檐是茅草的,牆壁是土坯的,門框是歪斜的,地面是坑坑窪窪的,竄著一窩目無尊長的耗子。

  灶台被火炭熏得焦黑,凹凸不平的牆上散發著奇怪的陳年老油味道。裡屋一架破舊織機,掛著幾團黏糊糊的黑線。箱籠柜子無一不是破的。唯一一張舊床,上頭鋪著稻草和有味道的舊衣。

  荊曠捏著鼻子,勃然大怒:「你們這是要——要幹什麼!這是什麼鬼地方!要殺便殺!」

  侍衛長腰杆一挺,輕鬆答道:「我們女公子說了,公子曠身為荊人,卻終日食徐粟,真真對不起國家。從今日起,要吃要穿,都得自己動手。也算讓公子體驗一下民間艱辛。」

  一邊說,一邊笑吟吟地把他請出屋子,「公子請看,房前有水井。籠里有雞,屋後有豬,這池子裡還養著魚。屋前的三畝地都是送給公子的。眼下正是秋收季節,你看這麥苗沉甸甸的多漂亮,公子只管收割就好,石磨會用吧?——嘿,這裡還堆著許多柴,夠用好幾天了。嘖嘖,女公子真是厚道人。」

  荊曠莫名其妙,突然腳底下一陣妖風,一隻老母雞咯咯咯的從他兩腿之間穿過。他嚇得大叫一聲,拔出佩劍,跳著腳跑了幾步,撲通一聲,踩進一個臭水坑。

  侍衛長偷笑:「公子莫要嫌棄。小人老家的村子,尚不如此處十分之一的富足。若是真打起仗來,荊徐百姓,怕是連這種生活也過不上哩。」

  侍衛們安排妥當,行禮走人。

  留下荊曠一個,孤身曠野,絕望地面對漫天星空。

  忽然渴了,想喝水。他從沒用過水井,水桶掉進去三四次,總算搖搖晃晃打出來半桶甘霖。又不會生火,只好冷冷清清地灌了一肚子涼水,黑夜裡發呆。

  那床自然是不能睡的,劈了當柴燒他都嫌熏人;到了後半夜,實在是困得要命,只好把能找到的稻草破布都鋪上去,咬牙閉眼,往上一躺。

  結果就是連做噩夢,夢見自己在臭水溝里掙扎。醒來之後,滿後背都是紅疹子。

  只好又起來,坐在門口吹風。吹著吹著,肚子有點著涼——這才意識到,方才那侍衛忘記告訴他茅廁在哪了。

  他循著味道找過去,聽到哼哼幾聲豬叫——那茅廁居然是連著豬圈的。屋頂漏縫,月光之下,幾隻圓滾滾的小豬湊到跟前,正好奇地盯著他撩袍子。

  荊曠惱羞成怒,袍子一放,拂袖而走。

  遠處狼嚎鬼叫,鬼火浮沉。荊曠嚇得不敢合眼,拔劍四顧,一夜警覺。

  眼前的境遇雖不至於要命,但對他來說,也離死差不多了。

  他忽然開始回溯自己的人生,記起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他像局外人一樣審視這一年來的起落,又忽然想到赤華。

  ——過去她柔弱無依,任人擺布,讓他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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