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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開了門,他就擱門口站著,拆了藥膏說:「這是上回剩下的,那大夫不是說麼,治癒脫皮特別好。」又努努下巴,「拆了。」

  她伸展五個指頭,右手拆左手,那膠布捆得紮實,半天扯不動。

  他把藥膏遞給她:「拿著。」

  等她拿好,又雙手替她拆膠布,一雙手本就寬厚,手指又長,幹這細活兒倒也麻利,三兩下解除,看那指尖脫皮發白,便說:「這事兒急不來,慢慢練唄,沒完沒了了還,看你這手弄的。」

  接著又用棉簽沾了藥,一點點塗上去。這不是什麼大事兒,脫皮而已,馮殊阮早習慣了,這幾年疏於練習才保養得好,突然練得猛了,難免有反應。

  卻從未被這麼對待,他那麼高個子,半趴了腰,遮住大半燈光,將她整個人罩在陰影,手上極仔細,眉目極用心,仿佛全天下只剩下替她擦藥這事兒。

  等擦完又用白紗裹起來,一圈圈纏繞極順溜,說著:「明兒鐵定見效。」

  接著抬頭,撞上她柔似水的眼睛,又是先前那番熟悉的憐憫同情。他心裡膈應:「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

  她只看見他眉目清朗的一張臉,淺淺頭髮環繞一層光暈,穿著睡袍慵懶閒適,周身散發恬淡安靜,全不像吵架時咄咄逼人。

  遂搖搖頭:「沒什麼。」又說,「謝謝你。」

  他沒吭氣,拿了藥膏出門:「睡不著喝點兒酒,別吃藥,那玩意兒吃了不好。」

  她又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姜戍年由衷覺得,這馮殊阮變了,可又說不上哪兒變了。難不成這段窮日子叫她對人生有了新感悟,連帶為人處世的風格也變了,那也不至於變得憂心忡忡,像個悶葫蘆似的。他想來想去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人不又回來了麼,想那麼多幹什麼。

  她依然去餐廳表演,演出一場拿一場的錢,回來後全擱床頭櫃裡,攢起來。趁她不在,他偷偷數過,統共萬把塊錢,覺得好笑,又從錢夾掏出幾張,混那沓錢里,再一併放回去。

  她也不是個精明的,點來點去多幾張,還疑惑不已,卻也收好放起來,只當老闆數錯了,或者是看她表現好,給加錢了,也想不到姜戍年那兒去。

  這點迷糊勁兒叫他喜歡不已,什麼腦袋,記譜子一個不落,就不念著他的好。

  趕上周末,他弄了倆音樂會的演出票,帶人去看了。坐在華麗莊重的觀眾席,一水兒全是純音樂演奏,他連指揮都看不懂,只覺得頭大,聽著聽著便睡著了。

  馮殊阮回頭,就看他歪著腦袋靠在椅上,呼吸輕淺綿長,胸膛勻律起伏,白襯衣清爽簡潔,長褲筆挺工整,整個人和大廳融為一體,像那款款流淌的音符般柔和沉靜。

  縱使心不往他這兒放,她也不是沒觸動的,畢竟不是誰都願意把時間花在自己壓根兒沒興趣的事情上。又想起早以前,許小樂和劉無雙結婚那會兒,她告訴他愛一個人挺好的,但也挺難受,他當時說什麼來著,他說他寧願不要。

  卻是這麼個不要法。

  這演出一個半小時,他睡了一小時,趕著結束的點兒醒來,面不改色解釋:「這玩意兒我不懂,權當催眠曲了。」

  她瞭然,只笑道:「餓了,吃飯去吧。」

  於是他帶她去吃飯,還在上回那地兒,迎面是條江,頂上架了帷幔,燈柱旁點綴花草。他點了白灼蝦和素炒,給她倒了酒,又替她剝蝦。十指一連動,掰頭去殼挑蝦線,白淨的蝦肉一顆顆丟進瓷盤,端的是利落幹練,惹人垂涎欲滴。

  這回,她再不會不解風情地拒絕。

  要說這馮殊阮曾經是塊磚,如今倒像塊海綿,雖不如豆腐柔軟,卻到底柔和許多。姜戍年待她比從前更好,面對她的變化,卻始終惴惴不安。他暗中觀察數次,何冰寒有時會打電話給她,她要麼不接,要麼寥寥幾句帶過,更多時間望著江邊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這頭小心翼翼陪著,公司那頭卻熱火朝天,leif打來電話,說馮沐川為了見他,已去公司堵了好幾回。這回他卻不願意再躲,主動約馮沐川見面,就在他辦公室,那話也挑明著說:「有什麼招兒您儘管使,我奉陪到底。」

  馮沐川穿著西裝坐在沙發,閒適地翹了腿,微笑著扶了扶鏡框:「我來不是跟你談生意,是問你要人。」

  他當聽了一笑話,滿不在乎:「搶人地盤,霸人家產,把人掃地出門還翻臉不認帳,你有什麼立場問我要人?」

  馮沐川高深莫測地笑:「或者你讓我跟她見一面,人你愛藏哪藏哪,我不攔著。」

  姜戍年從煙盒裡掏出支煙,點燃了放嘴裡:「除了見面,你愛幹什麼幹什麼,我也不攔著。」

  馮沐川也不惱,始終帶著淡淡微笑,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走前丟下一句:「既然合作不成,就別怪我不客氣,你好自為之。」

  他照舊不以為然,卻在公事上下了狠心,因為馮沐川對他徹底失去信任,一面擔心他出賣,一面想著吞併他的財產。而姜戍年也不輕鬆,一面擔心馮沐川洗錢的事兒暴露,殃及自己,一面也要防著他在生意上使詐。

  曾經親密合作,如今撕破臉的倆人就這麼扛上了。姜戍年為此沒少操心,天天陪人喝酒談生意,有時候喝得多了,醉醺醺回去,但他酒品不錯,一般都能自己打理自己,整完了自己回屋睡一覺,隔天一醒,什麼事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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