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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裡暖洋洋地,燃著不知名的好聞薰香,卻不刺鼻。潔白的羊毛胡毯鋪在小几下,讓他有些侷促,他匆匆而來,身上滿是塵土,甚至還有血漬,與這裡顯得分外的格格不入。

  美貌的丫鬟輕聲地上了一碗煮好地茶,像是會遁地術一樣,陡然間就消失不見了。他打小便與外祖父一同戍邊,習慣不來這些世家做派。

  更何況,這個阿妹是從未見過的。便是在長安,他都聽過她的美名,聽別人說她有多聰慧。若不是為了琴妹,他是萬萬不想來范陽的。把別人扔在一旁十三年,第一次見面便是求人,饒是沈庭臉皮厚,卻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把茶撤了,給我阿兄來壺酒。」沈庭正忐忑著,突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他抬頭一看,有些愣神。

  今天簪花禮的時候,他站得有些遠,沒能看清楚,萬萬沒想到,沈靜竟然長得如此像父親。她比尋常女子要高一些,有些削瘦,皮膚白得發亮,一雙眼睛神采奕奕,只是站在那裡,便自有一股氣勢,像是一把利劍,將要刺過來。

  她的身手不弱。沈庭想著,整個身體都緊繃了起來,恨不得立刻拔刀相向。

  而沈靜卻突然笑了起來,滿室春風。適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全都沒有了。

  沈庭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沈庭。沈氏是添喜郎世家,男子多單薄俊美,沈庭不像沈家人,他身材魁梧,虎背蜂腰,不過中人之姿,一看便是武將。

  「盼了十三年,總算見到阿兄了。聽聞魯家軍大敗突厥,十八心中歡喜,還以為這次簪花禮,無親近之人相證,不料阿兄竟然風雨兼程的趕了過來,十八……」

  沈庭越發的不好意思起來,他哪裡就是為了什麼簪花禮了,他明明是為了沈琴的婚事來的。到底該如何開口?

  「阿兄來得正好,今日祖父告訴我一樁舊事,還望阿兄解惑。阿娘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沈庭一震,猛地站了起來,怒目圓睜:「你說什麼?什麼被誰害死的?母親就是為了生下你這個孽障剖腹取子而死!」

  他說完,自覺失言,跌坐了下去。就是因為這個,十三年了,他從來都沒來看過一眼十八。

  剖腹取子?沈十八整個人都愣住了,她不敢想像。

  她醒了醒神,怒極反笑:「難怪魯氏滿門被屠,教出的都是你這等蠢鈍之人。今日祖父親言,改元之時,他路遇刺客,阿娘隻身抗敵,身中毒刀;大兄亦然,方難於行。那刺客的刀可真是長了眼,原本要殺的人一個沒死,反倒是我們這一房的人,死的死傷的傷,阿娘死了,大兄殘了,誰獲利?」

  十八說完,滿室寂靜。沈庭已經被問得啞口無言,他想說,阿娘和大兄有武藝,自然容易中招,可是世家男兒誰沒有個武藝傍身……

  魯氏滿門被屠?什麼叫滿門被屠?明明是戰死沙場……

  「當時祖母病重,大伯母帶著各房家眷一起去遠山寺祈福。歸來途中遇到了一群匪徒。我當時年僅五歲,阿娘將我藏在馬車裡,她與大兄一同抗敵救人。」

  「後來聽到外頭的人聲音小了,我便走了出去,只見阿娘坐在地上,交了一張紙給袁阿麼,然後……然後拿起刀,剖腹取子,生下了你,大兄在一旁昏迷不醒,滿地都是血,都是阿娘的血……」沈庭說著,竟然流下淚來。

  自己剖腹取子,那畫面光是想像,都知道有多慘烈。沈十八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仿佛要把自己的委屈,連帶魯氏的委屈,全都哭出來。

  她重生到大楚這麼多年,從未真正將自己當成沈靜。她費盡心機成為祖母跟前的紅人,名揚天下的貴女;嫁王氏兒郎,分明就是照著上輩子的痕跡,一步一步過回熟悉的日子。她在害怕,滿世皆楚人,安知何處是吾鄉?

  現在她卻捨不得浪費魯氏為她換來的每一刻,她便是沈靜,是大楚的沈靜。這一刻,她仿佛才真正的重生了。

  沈庭走出門的時候,眼睛還是紅紅的。他只覺得腦子亂鬨鬨的,他明明是來問沈琴的那樁糟心親事要怎麼辦的,卻心中有了更多為什麼要問。阿娘是被誰害死的?

  他正呆愣著,北流塞了個燈籠在他手中,輕輕說道:「十八娘說,琴娘的親事,讓您不必掛心,必不能成。」

  第三章 請辭

  范陽地處幽州,范水以北,聚集了眾多的名門望族,被譽天下第一州。因世家兒郎多在沈氏青山書院求學,是最顯魏晉風流之地。

  沈十八卻對此嗤之以鼻。畫皮難畫骨,風流他們倒是學了個十成,風骨卻難覓幾分。

  當年哪個兒郎不是上馬驅韃虜,下馬論天下。如今這沈氏大宅里,也只有她這清越劍是當真見過血的了。

  一劍刺喉,沈庭只覺得寒光一現,一個鷂子翻身險險躲開,踉蹌了幾下,顯得有些懊惱。在阿妹面前失手,讓他覺得有些丟臉。

  「十八勝之不武,阿兄來尋你,可沒帶大刀。」他常年戰場殺敵,劍太輕,不如砍刀趁手。只如今在家中,怕提著刀嚇壞了那些弱雞們,便收了起來。

  十八收劍入鞘,笑道:「阿兄來得正好,靜欲向祖母請辭,與阿兄一道去長安。」昨日一夜好眠,她感覺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活不過十八又如何,本來這輩子就是多出來的,多活一刻鐘也是賺了。

  只是歲月苦短,她要為阿娘報仇,還要安頓好兄姐。長安,那是非去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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