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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遲輕輕嘆了口氣,像是有些遺憾,但仍然懷著歡欣——比遺憾份額更多的歡欣。

  「薄遲。」這次又輪到任姝涵叫他的名字。

  「嗯?」

  像是經歷了短暫的沉吟,任姝涵在通話那端告訴他:「其實你沒必要這樣。」

  薄遲謙遜地詢問:「你指什麼?」

  你沒必要這樣,每日小心翼翼、近乎討好,連靠近與問候都要提前申請許可。我和你一起長大,知道你是如何驕傲自矜的人,我的尊嚴曾被我奉為圭臬與至寶,你也不必為了任何人與事將自己生而俱來的氣息深深屏住。

  想說的有很多,但最後只被任姝涵濃縮為了一句:「我說了我會回來,就不會騙你。」

  你不用害怕。

  任姝涵被當作君子教習長大,在他們身處的甚至是更大的地界之外,任小公子承諾的分量都比很多人要重得多得多。

  只是他這一次會回來、下一次會回來,但是不是終有一日,他還是會在某次離家之後,一去再不復返。

  薄遲:「因因。」

  任姝涵:「嗯。」

  「我愛你。」薄遲又一次說。

  這次不是在哄騙人家說酸人的情話了,薄遲只是在一個尋常的、沒有被附加任何意義的日子裡,認真地、坦率地向心上人直抒自己最最赤誠簡單的胸臆。

  而在沉默之後,任姝涵也拿出了同樣鄭重的答覆:「我知道。」

  薄遲像是鬆了口氣,笑著回答:「好。」

  你知道就好了。

  花束留在了阿姨枯萎的花瓶里,薄遲重新走下了永遠見不到太陽的老樓。

  風將太陽雨和雲朵一起從鷺東吹向了鷺西,助理在樓口便為他撐起了那把被主人隨手遺留在這裡的深色雨傘,盡職盡責地詢問:「對方約任公子下午見面,需要附近跟著保護他的人也過去嗎?」

  過去聽他們試圖扳倒自己的籌謀,像薄遲曾經與席招籌謀如何扳倒任先生那樣。

  過去靠近他們,鉗制他們,在他們以為能將任姝涵帶離他身邊的時候,告訴他們所有人,這並不可能發生。

  因因總是聰明的,連韜光養晦和以身飼敵都無師自通。雖然已經無法分辨他對自己究竟愛和恨哪個更多些,但薄遲最擅長的就是自欺欺人。

  他又想起了任姝涵剛才在電話中與他的溫存。

  像是被那些回憶麻痹了雙眼,當薄遲搖頭說「不」的時候,他心底甚至是泛著一絲沾了血的甜的。

  薄遲自幼相信天主,從來都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你要說他真的相信這世上有神存在嗎,倒也不盡然。可是當任姝涵在通話中毫無預兆地打破夢境詛咒時,第一次,薄遲忽然真的願意相信,也許還是有某位神靈在試圖努力保護他的尋常一天的。

  「沒關係,」薄遲說,「我在家裡等他。」

  因因說過,哪怕只有今天,他會回來。

  第88章 「哪只夜鶯」(一)

  等待客人到來的時候,任姝涵窩在會客廳的沙發角落,打開了包廂里的電視機。

  意外的巧合,屏幕亮起之後,出現的竟然是他最近最熟悉不過的《慕絲客》,但不巧的是,電視劇正會兒剛好重播到片尾曲環節。

  為了給贊助商的廣告留出更多的空檔,衛視上電視劇的片尾通常都會被接近滑稽地以倍速播放完成,但《慕絲客》的導演何均卻是個壞心眼的,直接將每一集的片尾剪成了結合劇情的模式,比起有首有尾的正統國內上星電視劇,這種剪輯手法更接近國外一些快節奏的單元劇,非要你從第一秒認真看到最後一秒,一分鐘都不錯過。但和Sean寫的那支受眾主要為年輕人的前期宣傳曲不同,《慕絲客》正片裡的所有曲目都是統一由一間專門製作中國古典樂曲的知名工作室製作完成,很武俠,很權謀,有的時候也很柔軟。

  有陣子沒追過劇,現在好像剛好演到自己快要殺青的部分。

  太久沒看過自己演的戲,任姝涵幾乎有些陌生地看著電視上那個和自己長著同一張臉的貴公子雙手揣袖、嬉笑著向座上的皇帝陛下膽大包天地討賞。黃金雕篆的台階之上,與他年齡相仿的皇帝六一由夏之竹飾演,而如今他也不叫六一了,他叫李元稹——六一六一,原本就是從「元」字拆出來的。

  皇帝冷漠,世子戲謔,兩兩相對時都在心裡互相謀劃著名最深沉的算計。

  而在踏出殿門的一刻,像是落下了什麼開關,笑面人段玥世子的嘴角漫不經心地一撇,幾乎立刻便撕掉了方才面見聖上時無所顧忌的笑容。在驟然響起的溫柔到充滿溫情回憶氣息、和畫面上肅殺蕭瑟氛圍格格不入的男女聲合唱中,裹著厚厚雪狐狸毛氅的世子爺神情淡漠地頂著風向前走了兩步。

  這裡的天空很高,不像他的家鄉,當騎馬站在草坡上時,仿佛都能摸得到雲彩。

  他的眼前此刻是塑像般堅韌不動的宮廷禁衛與遼闊到看不見邊際的宮殿城牆,站在長長的漢白玉階之上,段玥抬頭遙望向那觸不可及的雲間。

  而像是受到指引一般,任姝涵也側過頭,看向了身後窗外的天空。

  這是一間私密性很強的高檔會所,任姝涵第一次被帶到這裡時都有些意外,在煙火氣那麼重的繁華的鬧市街後,竟然還存在著這樣一處不為人知的地界。

  第三次了,他這一周接近頻繁地來見魏斯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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