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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距離意外發生才過去了一個月,但他好像一個世紀沒有和薄遲以外的其他人正常交流過了,除了阿姨以外,魏斯閔是第一個。他們在這裡聊天,去附近無人的鷺江段散步,聊的內容從學生時代到戲劇角色,天馬行空,無不涉及,但有關薄遲的部分,任姝涵總是保持緘默,一言不發。

  有人在外面敲響了房門。三長一短,如她單方面約定的那樣。

  任姝涵倚在窗邊倦意襲來,眼皮耷拉下去,直到對方將門推開走到自己身邊,他才在閉目養神後緩緩抬起目光,側頭看了過去。

  出現在身邊的女人偽裝得嚴實,摘下墨鏡後,一雙清麗的眼睛滿含著懇切堅定的神韻。

  若此間此刻在拍戲,名字當為《好人有好報》。

  好報也很直接。

  任姝涵看向那張被她遞過來的東西。

  每次見面,魏斯閔總會給他帶來一些什麼,這次最直白,直接就是一張名片。

  女人的嗓音柔和,帶著任姝涵自降生後再未曾體會過的源自母性的撫慰魔力。

  「或早或晚,如果你想離開這裡,有人會幫你。」

  白天鵝會回到自己的城堡,黑天鵝也有屬於她的森林。

  當其貌不揚的夜鶯轉身回到花園之中,那另外一隻王國的新歡又是否會用寶石雕刻的機械小腦思念自己遠在東洋的家鄉。

  你是哪只天鵝?

  你是哪只夜鶯?

  任姝涵在日落後回到了家中。

  屋子裡一盞燈都沒有亮起,中央空調的暖風在他進門後才開始自動工作,直到任姝涵換好衣服重新下樓,它才將溫度將將鋪滿房子。

  又只有他一個人。

  自打薄遲接手華仕之後,他總是這樣繁忙,特別是最近,男人好像突然變得格外喜歡加班,每次當任姝涵披著星星回來之後,薄遲都要再過很久才會出現。

  就像是特意給某人留出將一切復原的時間一樣——不知他是否知道,有時善解人意太過,也會招人厭煩。

  在任姝涵又看完了一部電影後,大門處終於傳來了身份認證通過的滴滴聲。

  但聽見了大門的落鎖聲,卻沒有看見玄關處亮起燈。任姝涵側過頭,在心裡好整以暇地數滿了二十個數,終於有道高挑但瘦削的身影出現在夜色中他注視的方向。

  「你回來晚了。」任姝涵說。

  薄遲沒有回答,任姝涵眨了眨倦目,心不在焉道:「明天還有庭審,今晚早點休息吧。」

  不受控制地,薄遲在黑暗中顫了顫睫毛。

  庭審是任先生的庭審,薄遲明天將作為任姝涵與華仕的代表去旁聽審判。

  只是旁聽,任姝涵起初聽說還有些意外,畢竟他原本可是以為薄遲將會出現在控告謀殺的原告席上。但後來想一想,他也理解了——距離案件過去已經太多時日,早在薄遲出生之前他爸爸就不幸離世了,更不論說這起意外還發生在國外,就算薄遲再有心為父母申訴,如今的條件也很難允許他真正有效地盡孝。

  但任先生那裡據說卻存留著一份可以令這樁無頭「意外」重新浮上水面的證據。

  他和薄遲的約定也是這樣,他們約定了,在任先生離開之後,薄遲會傾盡全力保護任家的一切,而作為代價的,除了那份仍然未被大家知曉將被如何公之於眾的證據,還有必將因此落刑更重的任先生的自由。

  任姝涵沒有想過要去請求薄遲放過自己的爸爸,他們兩個人的約定曾白紙黑字地在自己面前展示過,薄遲要求得並不多,只是一個證據而已,為了那一點公正,他的餘生都將和任家這艘死沉死沉的大船捆綁在一起,如果連最後的條件都放棄,那他未免也太可憐啦。

  誰要放過誰,這並不是屬於任姝涵的抉擇,而是那兩個人的約定,自己無權也無法干涉。

  沒有去等薄遲的回覆,任姝涵轉身上樓。

  他自幼畏冷,一入深秋就不愛鑽出被窩。電熱毯燒得人直流鼻血,任姝涵更習慣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枕被,之前的每個晚上,薄遲總會在這個過程還沒完成時便躺在任姝涵的身邊,但今天,他卻花了成倍的時間磨磨蹭蹭,直到任姝涵在暖和的枕衾中縮著身體閉上眼睛,臥室外才終於有人動作極輕地扭開了門鎖。

  最後一個晚上了。

  一步步靠近的人小心翼翼地躺在任姝涵身邊的地上,也不蓋被子,抱著膝蓋,佝僂得比任姝涵更加過分。

  他比任姝涵年長五歲,但現在看起來卻像是老了五十歲,變得像個老爺爺一樣了。

  在沉默了更久的時間,久到他確定任姝涵已經睡著之後,男人方才小心地呼喚了一聲「因因」。

  像是唯恐、生怕會被人聽見了似的,薄遲小小聲地又說了一遍:「我愛你。」

  我愛你。

  任姝涵背對著他,看著月色,平靜地眨了下眼睛。

  我愛你。

  我知道。

  但我還相信、還願意接受你的愛嗎?

  你知道嗎?

  長夜漫漫,有人睜著眼睛,有人閉上了眼。

  薄遲睡得並不安穩,但就算是做著噩夢難以自拔,他也總是習慣於沉默。

  像過去的很多個夜晚中想做但沒有做到的那樣,任姝涵轉過身,在長久的靜默注視後,像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他從溫暖的被窩裡緩緩伸出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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