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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佞只見在寒冬中,關山月被自己外套罩住下的長裙被風搖得凌亂,像是在迎著主人的回憶,描述著多少次夢回時的惡魘,像隱形的手,推向失氧的空間。

  周佞眸底波濤洶湧,他垂下眼睫,靜靜地將人的手握得更緊。

  「在加州的那五年,我沒有一天晚上睡得著。」許是情緒做崇,關山月輕聲,在漆黑中敘說著一切,「我一閉眼,不是明婷當年在酒會上的樣子,就是令迢入我的夢裡,問著:姐姐,你為什麼騙我。」

  當年,是她死死叮囑令迢,絕對不能回頭。

  夢裡,是令迢哭著問關山月:姐姐,你為什麼要騙我?

  你說會沒事的。

  姐姐,你騙人。

  悲傷,痛苦,那五年中,關山月仿佛是造物主用那雙皸裂手下的造物,是以花團錦簇堆砌出的一件死物,美貌是不堪一擊的麵皮,裡面裝著的、是一個破碎的靈魂。

  周佞的心被狠狠地往下拽。

  「其實我們所有人的知道,我們小令迢,是最聽話、最乖的孩子。」

  關山月輕聲。

  她永遠不會對關山月說出這種話,甚至她死前的最後一句話,都是抱著滿滿的希冀,讓明婷姐姐救她。

  她永遠以最大的善意、最柔軟的內心面對這個世界。

  「每次夢醒,我都知道是我自己在庸人自擾。」關山月聲音很輕,「可是到了黑夜,那種想法還是會伴隨著夢魘夢境持續襲來。」

  關山月逃不掉。

  褪黑素是她最好的夥伴。

  周佞死死地忍著那股戾氣。

  「可是現在很好。」關山月終於將話語繞了回來,她垂眸,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似乎是扯了個笑,「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沉默半晌,關山月才收了笑,認認真真地說了一句:

  「在明家那三個人上飛機的同時,我收到了精神病院打來的電話,明婷快死了。」

  周佞掀起眼皮。

  關山月一字一頓,異常用力:

  「我幫令迢報仇了。」

  「令迢——姐姐沒有騙你。」

  姐姐幫你報仇了。

  姐姐真的幫你報仇了。

  山間的墓園周遭為霧氣掩蓋,四周唯有發青的石塊,硬冷而鮮明,墓碑上的江令迢笑得恬靜。

  周佞看著關山月因為最後那句話說得太過用力而微微顫抖的身軀,他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將人抱在了懷裡。

  關山月沒有反抗。

  「阿月。」周佞緊緊地抱著關山月,他摩挲著人的背脊,安撫意味太濃,「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周佞哽了哽,好像有些霧氣迷了眼,可是只一瞬,就被他驅散了去,他低聲:

  「令迢是個很乖的孩子,她從來都沒有怪過你,阿月,一直以為,你都做得好,以後——以後的路,會更好的。」

  「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們……都會一直陪著你,薛幼菱、江令窈、周朝等等等等,連帶著令迢的那份。

  所有人,都在愛著你。

  懷裡的關山月靜立半晌,忽然開始小幅度地顫抖了起來。

  這些年,她身上壓著的擔子太重太重,如今一朝卸了大半——情難自控。

  有些濕潤的意味透過白襯衫傳到了周佞的感官,他的胸腔處卻好像被濕潤灼燒著,太燙,太燙。

  燙到周佞的心尖一陣一陣地發疼。

  「我一直都知道,你最最掛心的就是令迢。」周佞死死將關山月抱在懷裡,沉聲,「我沒有見過她,可是我聽周朝口述,知道她很乖很乖。」

  在關山月出走國外的那些日子裡,周佞找過江令窈一次,他沒有問關於關山月的任何,只是問了一句,江令迢喜歡什麼。

  然後在那五年中,周佞每次來往生墓園,總是會隨身帶上一顆糖。

  「我曾經在這裡,祈求過令迢。」周佞輕聲。

  那五年中,在無人的墓地開口,周佞曾經一片嘶啞地說:

  「小鬼——我好想她。」

  「要不,你給她托個夢……」

  「讓你的山月姐姐——快點回來。」

  關山月死死拽著周佞的襯衫,眼淚止不住。

  周佞低頭,將頭埋在關山月的頸間,幾乎是氣音,低聲一句:

  「阿月,你看——」

  「令迢她真的很乖很乖。」

  我曾經求過她託夢。

  然後你回來了。

  所以,她永遠都不可能會去怪你。

  「太陽會升起來的,阿月。」周佞在關山月耳邊呢喃,仿佛全世界都停止了運轉,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我們都會好的。」

  那些午夜夢回時的心頭陰霾,都終將被驅散。

  周佞喃著,像夢囈似的,唯獨心臟劇烈跳動聲始終無法忽視:

  「我們走過來了。」

  分針滴滴答答繞過界限,這些年,我們仿佛是同時間賽跑的旅人,可那麼多人和事,我們都已經走過來了。

  阿月,看見了嗎。

  那是黎明的曙光。

  我們要看見太陽了。

  關山月緩緩抬頭,然後她撞上了周佞的眼睛,是一道晃目的影子,烙在關山月的瞳仁里,心臟上。

  不知過了多久,關山月終於轉過身,對著靜立的墓碑沉默半晌,終是開口,嘶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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