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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應想知道緣由,更想知道憑據。

  因為口說無憑的事情,必須要有強有力的證據,才能叫人信服,才能告訴那些為無恥之徒辯駁的理中客們——

  什麼是事實真相!

  樊成雲笑著看他,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聲音溫柔悲戚,低低說道: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爺爺告訴我的。」

  鍾應瞪大眼睛,更加無法理解,「爺爺他又是從哪裡——」

  他的問題戛然而止,因為他想起了靜子女士的痛哭哀求。

  學文、學文,別人都是為了載寧大師,只有她是為了學文。

  樊成雲見鍾應愣住,就知道自己聰明的徒弟能夠猜想到背後的關鍵。

  他慘澹一笑,說道:「當然是寧明志親口告訴他的。」

  無憑無據,卻有當事人的親口證詞!

  樊成雲收回手,沉默的看著林望歸的遺像。

  「那個老不死的載寧聞志,到現在還崇敬著他的日本天皇呢。」

  前往日本的旅途,鍾應空手出發,獨自一人,身邊卻有很多人。

  載寧靜子、她的助理,還有許許多多載寧大師的門徒。

  他們都笑容燦爛,發自內心認為自己為大師達成所願,心生驕傲。

  整架飛機都能聽到他們壓低聲音的日語,興高采烈的感慨不虛此行。

  鍾應成為了樊成雲的代言人,更是年輕有為的音樂家。

  他在義大利、奧地利的演出,已經叫他聲名遠播,哪怕沒有任何的音像資料,眾人也能從新聞報導、網絡討論里清楚知道——

  鍾應,會彈奏失傳的十弦琴,還會彈奏古韻猶存的南音琵琶。

  他們本就是敬畏日本傳統音樂的門徒,自然對鍾應畢恭畢敬。

  然而,無論他們如何禮貌客氣,鍾應也一言不發。

  他眺望窗外厚重層雲,進行過無數次長途跋涉的飛行,沒有哪一次像現在一樣,思緒凝重、精神疲憊。

  五年來,鍾應隨著師父去遍歐洲,卻沒有踏足過近在咫尺的日本。

  遺音雅社留存的手稿、日記,字字句句都染上了沈聆的鮮血,叫他對這個崇尚菊與刀的國家,充滿了深思。

  他欣賞古典文化、尊重歷史傳承,但他絕不可能因為一些光輝燦爛的流行,就放下他的成見。

  樊成雲固執。

  他是樊成雲一手培養的徒弟,只不過是固執在了另一個層面。

  飛機轟鳴降落機場,靜子率先起身,竟然先問過鍾應。

  「鍾先生。」即使鍾應算她晚輩的晚輩,她仍舊禮貌的說道,「待會由我,陪伴您去載寧宅院。」

  載寧家族的老宅院,坐落在安靜僻遠的名古屋。

  車輛緩慢的行駛,只有靜子蒼老的聲音,一句一句的告訴鍾應,他們的期待。

  「父親一直欣賞樊先生的古琴,宅院裡始終播放著樊先生的《高山》《流水》。所以,他此生唯一願望,就是希望能聽樊先生現場彈奏七弦琴。」

  當然,樊成雲沒來,這樣的重任就落在了鍾應身上。

  靜子說:「您沒有帶琴,如果不介意的話——」

  「介意。」

  鍾應沉默聆聽,打斷了靜子女士耐心溫和的說明。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指尖血痂乾涸的傷口,觸目驚心。

  「我傷了手,所以沒帶琴。」

  靜子滄桑的臉色頓時凝重,「我會為您請最好的醫生,等您的手養好了傷……」

  「我不會給寧明志彈琴。」

  鍾應明確的告訴她,「而且,我也不是來給他演奏古琴,我只是來取他帶走的築和爺爺生前的影像。」

  霎時,車廂里的氣氛就變得沉悶。

  靜子身邊的助理,面面相覷,都在尋找依靠似的看向靜子。

  可靜子直愣愣的盯著鍾應,過了許久,她才說道:「我知道了,我試試吧。」

  車廂重回安靜,鍾應絲毫不覺得自己為難一位善良老婦人有什麼不對。

  因為,寧明志不配聽琴。

  他為貝盧彈琴,那是十弦雅韻落於不懂音樂、不懂樂器的外行手中,不得已為之。

  而那張唐代築琴,由沈聆發掘保管,借給寧明志研究學習,寧明志什麼都懂、什麼都清楚。

  沈聆的日記,時常提及這位年輕、聰明、富有天賦的小友。

  一聲聲「致遠」的呼喚,帶著他對寧明志的無限期盼和無限感謝。

  十弦雅韻革絲腐朽,沈聆替換過絲弦、鋼弦,都不得合適的韻律。

  ——是寧明志找到了優質冰絲,才讓雅韻重新煥發光彩。

  遺音雅社樂器古怪稀有,沈聆找不到能夠擊響築琴的音樂家。

  ——是寧明志留學日本,師從名家,懂鋼琴、懂小提琴、懂樂理,才在眾多社友幫助下,重現擊築古風。

  日記一頁一頁翻過,全是沈靜篤對寧致遠相逢恨晚的喜悅。

  鍾應時隔幾十年,回溯舊時光,都能感受到沈聆字句之間毫無保留的快樂。

  他總是希望寧致遠早些成熟起來,收斂心性,與他共奏完美的漢樂府。

  他也期盼著十弦雅韻能與十三弦築並駕齊驅,給聽眾帶去更好的千古遺音。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背叛了沈聆的期望。

  當沈聆的日記不再提及他,鍾應的心情從困惑到憤怒,再到此時此刻的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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