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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承思身上穿著層層衣衫,卻依舊顯得單薄。

  自病後,無論再怎麼調養,就算最好的補品供著,他還是日漸消瘦。

  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肌膚透著病態的白,青紫色的血脈顯得格外扎眼。

  聽到他的行禮聲後,裴承思頭也不回道:「起來吧。」

  話音剛落,又咳嗽起來。

  陳景看向那半開的窗,盡職盡責勸道:「外間風冷,聖上病體未愈……」

  裴承思卻並沒理會:「太傅特地求見,想必是有要緊事,只管說就是,不必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浪費口舌。」

  「是。」陳景若無其事應了聲,這才提起來意。

  只是事情還未回完,恰趕上常總管親自送藥,順道帶來的還有一封書信,低聲回稟道:「是影衛那邊送來的。」

  原本漫不經心的裴承思立時打起精神,將藥撇在一旁,也沒再理會陳景,自顧自地拆開那信來看。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目光復又黯淡下來。

  隨後低下頭,捂著唇,猛烈地咳嗽著,像是牽動肺腑。

  常總管趕忙將藥送上,懇切勸道:「還請聖上保重龍體。」

  裴承思咳了會兒,好不容易才停下,接過藥碗的手甚至微微發顫,定了定神後,這才將那苦藥一飲而盡。

  陳景垂下眼,安安靜靜等候著。

  裴承思再開口時,問的卻不是政務,啞聲道:「太傅,你同朕說句實話,雲喬她……還在人間嗎?」

  起初,裴承思並不肯信雲喬葬身火海。他反覆告訴自己,雲喬必然是趁他不備,藉機逃走了。

  那面目全非的屍體,不過是個幌子。

  雲喬還好好地活在世上,只是不願見他,所以千方百計地躲著。

  可遣出去詳查的影衛一無所獲,日子越長,他也就越懷疑自己的猜測。

  興許,雲喬當初的確是沒逃過……

  他對虞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寬縱、自以為是的制衡,陰差陽錯地害死了雲喬。

  再怎麼懲治,釀成的大錯也無法回頭。

  歸根結底,他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如今這滿身傷病,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報應。

  陳景留意到裴承思看信的反應時,就知道雲喬離開之後藏得好好的,並沒泄露蹤跡。

  對於裴承思這質問,他並沒慌張,只困惑道:「聖上此話何意?臣不明白。」

  「太傅當真不明白嗎?」裴承思捏緊了手中的信件,逼視著他,「皇后身邊那內侍當夜並無異動,傅余那裡,朕也已經查過。」

  「能在行宮瞞天過海的,也就只有你了。」

  陳景掀了衣擺,不慌不忙下跪,嘆道:「聖上若是執意不肯接受先皇后已逝,無論臣如何解釋,您怕是也不會信。」

  裴承思被他這句回得沉默下來,撐著額,許久之後低低地嘆了口氣,再開口時沒了凌厲氣,聲音之中滿是疲倦:「先前議到何處了?繼續吧。」

  頓了頓後,又吩咐道:「著人去院子裡堆個雪人。」

  常總管與陳景俱是一愣,隨後齊齊反應過來,這怕是與先皇后有關,立時應了下來。

  陳景面不改色,常總管心下嘆了口氣,離了暖閣後,立時吩咐小徒弟去辦。

  小徒弟一頭霧水,緊跟上去,好奇道:「聖上怎麼突然想起這麼一出……」

  「誰准你多嘴多舌揣測聖意的!」常總管回手在他頭上不輕不重抽了下,「只管照辦就是。」

  小徒弟撓了撓頭,又遲疑道:「那要什麼樣式的?堆到何處?」

  常總管想了片刻:「不必太複雜,簡單的就成。堆到……暖閣窗外吧。」

  一推開窗就能見著,於聖上而言,也不知究竟算是懷念的慰藉,還是變樣的折磨?

  「雲姐不冷嗎?」

  岳蔭拎著熱包子從外邊回來,抖落油紙傘上的細雪,一進門就見著了院中的雲喬。

  雲喬離京之後,隨母姓化名穆雲,岳蔭與她相熟之後,便不再一口一個「夫人」叫著,改口稱雲姐。

  雲喬裹了件雪緞斗篷,其上繡著翠綠的竹葉,毛茸茸的領子擁著纖細的脖頸,將她那張小臉趁得巴掌大小。

  她蹲在院角的樹下,身旁是個已經快成型的雪人。

  偏頭看過來時,唇紅齒白,眉眼彎彎的模樣甚是動人,絲毫看不出在外與人談生意的穩重。

  「還成,化雪的時候才冷呢。」雲喬尋了兩塊大小相仿的鵝卵石,比劃了下,按在了雪人的「頭」上,充作眼睛。

  她退遠了些打量著,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殘雪,同岳蔭道:「你回來得正好,紅棗粥已經熬好了。隔壁的嬸子謝我教她家兒女識字,特地送了些自家醃製的五香菜,我嘗了嘗,味道不比宮中的御廚差……」

  說到這裡,雲喬倏地停下來,略帶無奈地搖了搖頭。

  岳蔭並沒留意到雲喬的反常,更沒多想,只當她是在夸隔壁嬸子手藝好,興致勃勃道:「那我也嘗嘗。」

  雲喬隨岳蔭一同進了房中,解下斗篷,拂去鬢髮上沾的細雪。等她收拾妥當,岳蔭已經將粥盛出來,碗筷擺好。

  「再過月余,就該過年了,」雲喬在岳蔭對面落了座,慢條斯理攪著碗中的白粥,「你不要回家去嗎?」

  岳蔭咬著筷子,猶豫了會兒:「我若是回去,雲姐你不就剩自己一個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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