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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著雙眼的清雀忽然顫了顫,沒有睜眼,舒展眉尖,享受著這隻手掌的撫摸,數十日的奔波勞累,都化為了一場煙雲,就此散開……

  那隻手很白淨,沒有一枚老繭,潔白的像是玉,修長而纖細,溫暖而有力。

  這不像是男人的手,但確實是。

  五根手指勾起一個弧度,像是捧著一件精緻瓷器,男人並不高,需要抬起手臂,才能觸摸到清雀面頰。

  雨水中,披著黑色大袍的男人抬手摩挲女子面頰的動作,像是一個馴獸師,在安撫自己的馬匹。

  「咈哧——」

  就連女子座下的高大駿馬,也覺得無比舒適,低垂頭顱噴了個響鼻,順滑鬃毛抖了抖,震出一蓬雨水。

  男人無聲笑了笑。

  他替清雀擦拭面頰發梢沾染的雨水,這本該十分曖昧的動作,此刻無論如何去看,都沒有絲毫旖旎之意。

  因為這隻手的主人,真的只是在看一個精美的瓷器,他心疼瓷器淋了雨,也心疼瓷器……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完成任務。

  「大人。」

  何野恭敬開口,遞上了一份案卷,「天都城內,一共四十六座祭壇,教眾都已就位……就算顧謙有所察覺,也來不及了。他們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男人點了點頭。

  自始至終,他都只是沉默。

  沉默是世上最可怕的態度,有時候比暴怒還要可怕。

  比暴風驟雨更恐怖的,便是暴風驟雨前的寧靜。

  大雨磅礴。

  一片死寂。

  何野接過男人遞還而回的卷宗,沒有離開,他咬了咬牙,仍然固執立在原地,嘶啞道:「大人……漂浮在天都上空的那張符紙,畢竟是鐵律啊。況且,張君令境界實在太高,鐵了心想留一縷尋氣光火,無論是誰,都躲避不開的。」

  說到這裡,何野語氣已經變得艱澀。

  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求情:「清雀她是第一次犯錯……還請大人原諒。」

  雨水中靜立的黑袍男人,仍然抬著手臂,撫摸著清雀面頰,自始至終,他五指都沒有離開過女子。

  只是此刻,掌心的溫度卻緩緩冷了下來。

  一道溫和笑聲,打破寧靜——

  「好啦……我知道了。」

  「大人」轉頭笑道:「何野,你和清雀一起長大,向來見不了她受委屈……對吧?」

  何野微微一怔。

  「何家被連根拔除,唯獨你還活著。這些年支撐你活下去的動力已經不多了。」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凝視著女子,眼神中有惋惜,有悲傷,越說下去,聲音越小:「清雀如果死了……你也不想活了……」

  清雀閉著雙眼,不敢睜開。

  「是,也不是?」

  「回大人……是。」

  何野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站得極直。

  「太清閣的轉移工作,你做得很好。這些年的陣紋,符紙,圖錄,都被帶回了西嶺。」男人挪回了女子面頰上的那隻手,雙手背負在後,抬頭看著比自己略高一些的何野,眼中含笑,問道:「只是……為什麼太清閣樓頂的那扇門,沒有銷毀?」

  何野渾身一震。

  與此同時,緊閉雙眼的清雀,不敢置信地睜眸。

  「清雀去一趟天都,只與顧謙見了一面,就被種下了鐵律氣機……這縷氣機在邊界被揪出來了,所以不算什麼。」大人平靜道:「只是我們都知道一個道理,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越是想遮掩,越是容易暴露。」

  風忽然變大。

  他淡淡道:「不要以為,只有鐵律能夠監察萬物……你在天都傳遞的那串密文,不只是顧謙看在眼裡。」

  「對於叛徒,如何處置……你應該清楚吧?」

  這句話的聲音,飄到了何野耳中,也飄到了清雀耳中。

  捧著案卷的何野,神情逐漸平定。

  如墨道袍被吹得飄揚,他雙手垂落,案卷隨雨珠一同砸墜在地,飄蕩十數年的何家遺嗣,此刻語氣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恭敬,他單手按在刀柄之上,面對黑色大袍飄搖的年輕人,聲音逐漸冷了下來。

  「背叛道宗的不是我。」

  何野微微屈膝,拉開雙腿,單手抬起,後手按刀,面對陳懿,也面對自己奉獻半生所保護的女子。

  「而是『您』。」

  這是他最後一次稱呼您。

  「我曾想過,此生能追隨如此偉大之人,是一件何其幸運之事。」

  何野的笑聲中,帶著三分惋惜,七分悲涼。

  「直到我查到……這些祭壇的密文,真正的含義,並非是你所說的萬物新生,而是諸靈毀滅。直到我查到……西嶺這幾年的邪教祭祀案件,一樁一樁,屢見不鮮,卻通通都被三清閣壓下。直到我查到,原來玄鏡宮主和谷霜先生拼命想要拯救挽回的西嶺,被一個人在背後拼命貪婪地吸著鮮血,無數同袍因此走入了錯誤的方向。」

  「直到我發現……」

  「背叛道宗的那個人,原來是你。」何野攥攏了長刀,眼中已經儘是怒火。

  他緩緩道出了那襲黑袍的名字。

  「陳懿。」

  「清雀……還記得我在太清閣對你所『說』的麼?擦亮眼睛,看清楚,你現在所追隨的人,並不能給西嶺希望。」何野抬起頭來,高聲問道:「我們曾立誓要讓這裡變得更好,還記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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