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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馬背上的女子,陷入沉默,還有恍惚。

  她腦海中的無數畫面,再次浮現——

  大雪中相互依偎的少年少女,拜入道宗之後的刻苦訓練,日夜不眠的苦修,所有的一切,都來源於某一日的誓言。

  因為自己過得太苦。

  所以希望以後的人,可以活得好一點。

  這些記憶,只是短暫維持了一瞬,就如鏡花水月,破散開來。

  教宗沒有耐心地開口打斷了何野——

  「夠了!」

  「背叛之人,總是有千萬個背叛理由。歷史上的失敗者,在失敗之前,全是自詡正義。」直至如今,陳懿都沒有慍怒之意,他仍然和顏悅色地教導著何野:「既然選擇了全心奉道……就要摒棄自己的理念。何必在今日鑄下大錯之後,才對我說這些話?」

  「嗡」的一聲。

  雨夜中,何野振刀而出,刀光如疾電。

  雨夜中,還有一把刀震鞘而出——

  「璫!」

  兩縷刀光撞在一起,何野萬分詫異地對上了清雀的視線,昔日青梅竹馬的眼神中,有痛苦有掙扎,但更多的是毅然決然拔刀的果斷。

  兩人交撞之後,何野有意避讓,刀鋒直指陳懿,只可惜眼前女子的刀術異常凜冽,完全捨棄了防禦,以肉身化為一面壁壘,替教宗遮蔽所有的風雨——

  她可以不要性命,來接下何野的刀。

  這就是死士的決意,只要她在教宗身邊,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敵人……陳懿相當於多了一條命。

  數息間,雙方振刀數十次,最終何野一刀振開了清雀的刀勢,向著馬車撲去——

  站在風雨中的陳懿,大袍飄搖。

  他輕輕叩指。

  一顆下墜雨珠,玲瓏剔透,如同鏡子,折射出此刻曠野的景象。

  一柄長刀,破碎成千萬片翻飛如蝴蝶的刀翼。

  那柄本該插入教宗心口的刀鋒,如同摺紙一般,被彈指一擊,輕易擊碎,然後強力地迸開,有的射入白茫茫的草野之中,不見蹤影,有的射入何野身軀內,沒入骨骼,濺出一蓬鮮血。

  最終那個拔刀而出的男人,頹然倒在地上,頭顱枕著一塊巨石,不至於躺下,算是半個簸坐,只是手筋腳筋,都被自己破碎的刀鋒割斷,喉嚨之處,也浮現一抹纖細血線。

  何野傾盡全力,也只能發出輕微的嗬嗬之音,這聲音難聽極了,像是嗚咽哀鳴的可憐烏鴉。

  陳懿眼中無悲也無喜。

  他緩緩轉移目光。

  大雨曠野上,還有一柄完整的刀,被震出釘在地上,此刻仍在錚錚作響。

  恍然失神的清雀,聽到了教宗平靜的命令。

  「還有一刀……就由你來吧。」

  接下來,沒有猶豫的,她拔起了刀,一步一步,來到了兒時玩伴的面前。

  何野嗬嗬笑著,口中湧出血沫。

  男人舒展著雙臂,反倒將胸口讓了出來,坦蕩閉上雙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刀光映出何野釋然的笑容。

  到這一刻,清雀忽然明白了黑夜中馬夫的那句話——

  為大人獻出自己的生命,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原來,獻出自己的生命,真的不算什麼……

  這世上比自己一個人死去,還要痛苦的事情,是有的。

  清雀渾身顫抖著,舉起了刀,她也閉上了雙眼。

  大雨嗚咽。

  最終寂靜無聲。

  第1399章 碎夢

  天都也是大雨。

  檐角風鈴啷噹脆響。

  顧謙躺在長椅上,以書覆面。

  「轟!」

  忽然一道炸響,顧謙陡然醒來,發覺一位昆海樓使者已恭立多時,恰逢一道落雷閃逝而下,整座府邸上下被渲染一片銀白,映襯之下,這道高大黑影看起來好生陰森,使得顧謙心頭一緊。

  只是他醒來的那一刻,下意識挪首,餘光立即瞥見了那倚坐欄杆,穩如泰山的青衫女子身影,於是心中提起的那塊石頭,倏忽落下。

  張君令在,他便能心安。

  「顧大人。」這位昆海樓使者聲音沙啞,「太清閣在駐的教眾名單已經擬出來了……他們當中有些人躲在暗處,不知為何,尚未行動。今夜就可實行抓捕了。」

  「嗯……」

  顧謙揉了揉眉心,最近實在太過疲乏,此刻動了動,渾身上下都好似木頭,力度再大一些,骨頭都要散了似的。

  他輕嘶了一聲,使者連忙伸手去抬。

  倚欄女子注意力被吸引,目光投向這裡,顧謙連忙笑著拒絕了下屬的好意,道:「無妨,可能是睡得有些久了。」

  這位下屬神情複雜。

  這幾日,所有昆海樓使者都看在眼裡,顧左使當真是拼了命地遊走於太清閣昆海樓和秘閣之間,三點一線,至於休息一事,只能見縫插針……每日最多睡上兩個時辰,這也能算睡得久了?

  他注意到,顧左使神色蒼白,實在不太好看。

  「顧大人……其實這些事情,執行組能處理好。」他小心翼翼問道:「要不就交給我們吧?只要一夜,就能把這些教眾都控制起來。」

  「不要急,等我命令……」

  顧謙披上外袍,他幽幽吐出一口濁氣,覺得胸口積鬱,實在疲倦,每每說一句話,都要提起一大口氣。

  因為糾結密文破譯的緣故,這幾日,顧謙無時無刻不在思考線索……或許是這個原因,自己每每入眠,都遇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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