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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撕掉了東廂里堆疊的案卷,走出了那間陰暗逼仄的屋子,獨自一個人來到了光明下。

  這是對的。

  早該如此的……

  小昭重重嗯了一聲,眼眶有些瑩潤,為了避免失態,她深深吸了口氣,壓下情緒,笑道:「我去給您備馬,您有沒有想好去哪裡……您從沒好好在天都城看過呢,紅符街,綠柳街,那兒有好多好吃的……」

  「不必了。」

  徐清焰搖了搖頭,道:「我去過了。」

  小昭一滯,又聽到徐清焰道:「越快越好,越遠越好,我想去珞珈山……扶搖先生不在的話,就去北邊看一看,那裡有很多山,好像還有海。」

  「北邊?北境?」

  小昭笑道:「那邊的確很好,有山有海,洞天福地。」

  說完她便行動起來,小昭的動作很麻利,整理了衣物,不過小半炷香,便備好了馬車。

  徐清焰站在東廂門口,看著自己生活了三年的舊院,一時之間覺得熟悉而又陌生。

  要離開了啊。

  ……

  ……

  寧奕一個人站在東廂院門門口。

  他輕輕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飛絮般的紙屑,如白鴿般起舞,那些沉重的文卷從未如此輕盈,黑暗的案宗沐浴著光明支離破碎——

  院子裡空空如也。

  「徐廂主已經走了。」一位小宦官踏著細步,來到寧奕身旁,他打量著這位寧大人的神色,發現後者的眼中似乎有些悵然。

  小宦官注意到,寧奕背負在後的手中,捏著一卷經文。

  他連忙提醒道:「剛剛走的。先生從北門追過去,應該趕得上。」

  剛剛走的?

  寧奕神色一動,他不動聲色地推門而入,來到這座廂園,山字卷凝聚著漫天的紙屑,將它們拼湊復原。

  心中有一個念頭在搖擺。

  追?還是不追?

  他在院子裡踱步,然後推開了徐清焰的屋門,光芒傾落在這間小小的起居室內,桌案比任何時刻都要乾淨整潔,寧奕神色微動,輕輕拽了拽上鎖的小抽屜,骨笛的力量輕輕流淌,青銅鎖芯咔噠一聲旋開,抽屜內躺著徐清焰寫給自己的最後一封信,信里的內容。

  寫寫刪刪。

  信紙浮腫,被淚水打濕,然後暈開。

  最後只剩下一句令人心痛的話。

  「我想……我的世界裡,再也沒有光了。」

  讀完這封信後,寧奕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說出話來。

  他回想著那一夜自己站在東廂里的死寂,女孩始終沒有抬頭看過自己一眼,兩個人沉默的對峙,沉默的分別,千言萬語都消磨在無聲中。

  寧奕將那封信重新鎖回抽屜里。

  他離開東廂,掠上天都城的古樓屋脊,大旗飄揚,黑袍年輕人腳踩飛劍,一劍遠遊,最終登上皇城的北門城頭。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扶住城牆,遠遠望去——

  遠方的山道崎嶇而又波折,古木茂密,陽光窸窣,一輛馬車顛簸著遠離天都。

  ……

  ……

  「小姐,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小姐,這裡有新鮮烘焙的鮮花餅。」

  「小姐……」

  小昭發現,小姐的心情並不好,這一路上總是沉默,幾乎沒什麼笑容,偶爾掀起車簾望向城外景色,露出的神情大多也是恍惚。

  小姐不開心。

  以往小昭都會怪到那個姓寧的傢伙身上,怪寧奕傷害了小姐,可是這一次,小姐看清楚了一切。

  她們就要離天都遠遠的,離寧奕遠遠的……為何小姐還是不開心?

  小昭想不到答案。

  車廂頂蓬,傳來了輕輕的一道「砰」的聲音。

  有人一隻手掌按住車廂,借力坐在了駿馬背部,接手了這輛由神性催動的馬車。

  徐清焰恍惚的神情陡然怔住,微風吹動車簾,露出此刻跨坐在馬背上的黑袍身影,那人輕聲道:「跑得那麼快,是想躲著誰嗎?」

  徐清焰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用力攥住膝前的黑裙,不知該怎麼回答。

  而這一刻,小昭覺得自己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喏。給你的。」

  年輕「馬夫」忽然抬手向後一拋,花了很大代價的《太乙拔神經》被他故作不在乎的擲出,卻小心翼翼囑咐道:「不要撕了。天下不會再有第二份流出了。」

  徐清焰手忙腳亂地接過經文,又聽到極輕的聲音。

  「那天晚上……我已經說錯了話,再說下去,言多必失。」

  「天都所有的承諾,全都算數,一直算數,永遠算數。」寧奕沉聲道:「至於後來我想說的話,全都寫在了信里。」

  徐清焰翻動書頁,發現經文裡摻雜著一張信紙,她用力合上書頁,賭氣的說道:「我不看。」

  「那就等氣消了再看。」

  寧奕笑了笑,拍了拍馬背,柔聲道:「我走了啊,你多保重。祝你旅途愉快。」

  徐清焰怔了一剎,開口的挽留也慢了一剎,黑袍年輕人的背影便微微傾斜,像是墜落馬背的包袱,但跌下馬背的一瞬便化為疾光向著反方向掠走,安靜如一顆流星。

  安靜的來,安靜的走。

  只留下一本古經拓印,一張嶄新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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