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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奕看著這枚令牌,失神道:「這是做什麼?」
「北境鐵騎,千里馳援。」沉淵君神情凝重,道:「持此令,若我不在了……將軍府便可聽你調遣。這塊令牌是我留給丫頭的,畢竟她才是裴家真正的家主,你拿好,替她保管。」
沉淵君平時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但他極重感情。
能把將軍府主令取出,交給寧奕,這就說明……他沒把寧奕當外人了!
寧奕咬了咬牙,盯著沉淵君,道:「師兄……」
師兄二字。
對寧奕同樣重若千鈞。
他沒有收令,而是與沉淵君對視,道:「師兄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
沉淵君面無表情。
「楚綃說的那些話,你不必當真。」沉淵君看著寧奕,氣度從容,道:「我此行與你一同入天都,便說明身體無恙,便是十大聖山山主齊至,我亦可送你安全離開。」
寧奕看著這位死倔死倔的男人。
怪不得能在小無量山的地盤,嚇得朱密不敢動手……沉淵君的身上縱有死氣,亦是一往無前,朱密這種貪生怕死之輩,一輩子都不敢攖其鋒芒。
這是一種燃儘自己的意志。
如野火,可燎原。
寧奕忽然開口,道:「師兄知道我身上有大造化……若是我告訴師兄,這份造化,可以替師兄驅逐身上傷勢呢?」
第925章 決裂(一)
天海樓一戰。
沉淵君擊退白帝,撕下一片眉心鱗,但自身也付出了慘烈的代價,修為盡失,白帝留下的傷勢不斷撕扯著師兄的壽元大限……天都的皇室幕僚占卜天機,故意放出動搖北境人心的流言蜚語,甚至有惡讖說——
沉淵君已是將死之人,活不了多久。
寧奕知道,這些是太子的試探手段。
但他也知道,師兄的身體,恐怕真的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猴子的「純陽氣」,能夠讓自己在大劫之中安然無恙,這股玄妙的力量,或許也能讓沉淵君渡過一劫。
所以才有了最後的這一句話。
「……若是我告訴師兄,這份造化,可以替師兄驅逐身上傷勢呢?」
……
……
而當寧奕開口之後。
沉淵君並沒有給出回應。
這個男人只是笑了笑,站起身,一隻手將大氅攏緊,另一隻手拍了拍寧奕肩頭。
「走吧。看完丫頭,便啟程去天都了,抓緊時間。」
寧奕怔住了。
他看著那道走出水簾的身影,連忙跟了上去,道:「我有一法,可為師兄拔除陰煞,白帝之傷……」
沉淵君毫不留情的打斷道:「白帝之傷,我自可渡之。」
他站住身子,回頭看著寧奕,皺眉。
兩個人沉默了小片刻。
「寧奕,看來你還是不了解將軍府。」
「我拜託你照顧裴丫頭,是因為丫頭的劫,只有你能相助——」
狂風吹動野草,草屑落在沉淵君的紫貂尾抹額上,這個男人的神情自始至終都如大海一般平穩,但眼眸深處卻燃燒著烈火。
「至於我的劫,不需要!」
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冷冷的拒絕意味。
「我遇到的困境,以及北境長城的困境,無須你操勞。」沉淵君盯著寧奕,一字一句道:「你所謂的『善意』,只會給我帶來困擾。」
每個字,都深深落在心湖。
寧奕真真正正的怔在了原地。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沉淵君是一個極其驚艷的修行者,這五百年來,沒有人能像他一樣,同時在刀劍兩道踏入涅槃,立地成聖……而這樣一個灼目而又驕傲的天才,絕不會接受「施捨」。
在沉淵看來。
寧奕所謂的造化相助,就是施捨。
他存在的意義,不僅僅是將軍府的大將軍,北境鐵騎的共主,更是象徵著北境永不熄滅的野火,若是惜命,又怎會與白帝決戰?又怎會做出鐵騎出城踏鳳鳴的決策?
寧奕沉默了,捫心自問,若換了位置,他是如今的沉淵,會接受「純陽氣機」麼?
不……他也不會。
他若是沉淵君,也會像如今這般拂袖便走,甚至不願去多問,不願知曉純陽氣機是什麼。
師兄是一個真正有傲骨的人。
這個依靠著自己一己之力,承擔罵名,業障,抗下將軍府十年黑暗動盪的男人,早就在無數次破滅的希望之中證道光明,對沉淵而言,已渡了這麼多劫,白帝留下的道傷,又算得了什麼?
這不過是大大小小無數劫中的一劫而已!
沉淵要做的,不是踏破鳳鳴山——
而是踏破東妖域的芥子山!
他繼承了裴旻的遺志,在實現偉業之前,又怎會甘心赴死?
……
……
師兄拒絕了自己的相助啊……
但寧奕並沒有覺得如何遺憾。
相反,他竟然覺得師兄做這些選擇,是合情合理的。
沉淵君緩慢遠行。
披著大氅的身影在大雪之中漸行漸遠,在寧奕眼中,那道身影,逐漸與記憶中遠去的徐藏重疊……將軍府的一大一小,兩個年輕驚艷的弟子,行事的路線不同,但骨子裡卻一樣燃燒著倔強的野火。
寧奕回頭看了看後山石壁,雜草橫生,大雪滿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