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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猴子不知道在打盹,還是在睡覺。

  寧奕忽然低眉笑了,喃喃道。

  「若是你見到了沉淵……一定會很欣賞他吧?」

  兩人離開後山,騎馬而行。

  就此向著天都進發。

  北境鐵騎在大雪之中穿梭,輕快而又無聲,沉淵君把水簾洞的影像錄製下來,將通天珠丟給了千觴,將軍府的二師兄反覆看著映射而出的畫面,眼神溫暖,神情複雜,將珠子珍而重之地收入衣襟之中。

  許久不曾見面。

  將軍府雖破,但精氣神猶在……當年舊人,死死傷傷,大將軍黯然落幕,胤君和徐藏也相繼離開人間,留下來的散人已經無法扯成一條線,只能依靠著某種虛無縹緲的精神意志來支撐著走下去。

  寧奕坐在駿馬之上,看著千觴君那張恍惚的面容。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深邃的問題——

  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將軍府的大先生和二先生,在過往黑暗的十年裡,是否想過這個問題?

  他們在最艱難的歲月里,活下去是為了駐守邊境,還是就只是為了單純的活下去?

  那些偉大的意志,真的貫穿了掙扎求存的每一刻嗎——

  後山裡的猴子,鎖在籠牢里,活下去又是為了什麼?

  等一個永遠也等不到的人?

  這個問題太大,而且沒有答案。

  寧奕想起自己過往旅途中,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並肩的,擦肩的,同行的,錯過的……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有些人如野火一般燃燒,有些人如大雪一般寂滅,有些人,則是像霜草一樣,無聲而又沉默,只是倔強地生長。

  每個人的存在,都有意義。

  這是一個很大的因果。

  而寧奕在這圈因果之中,犯了一個錯誤,他看到了遠古的滅世圖卷,於是覺得自己接過了執劍者的劍,就是光明,就是救世主。

  錯了。

  太錯了。

  沉淵君的那些話,反而點醒了他。

  哪有那麼多世人要他救。

  世人能自救。

  ……

  ……

  又是一年大雪時。

  皇宮內外,紛紛擾擾。

  東廂院牆裡的臘梅雜亂長著,小昭端著食餚盤子,緩步走在院子長廊,看兩邊積雪堆疊,庭院空地是一片冷冷清清。

  她來到小姐的屋閣門前,剛剛挪出一隻手準備推門,屋門便應聲而開。

  徐清焰和小昭對視,都是一滯。

  「小姐……」

  小昭微微一笑,道:「早餐準備好了,給您端進去?」

  徐清焰側了身子,接過盤子,放在書桌旁邊,卻未坐下,而是收拾著一些文案,書卷。

  小昭瞳孔微微收縮,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小姐是一個極其整潔的人,東廂的文卷,書籍雖多,可從未見過像今日這般混亂……這是太忙了,以至於忘了收拾?

  又是一宿沒睡?

  小昭嘆了口氣。

  仔細想想,這半年來,小姐確實是忙得很,從北境長城回來,便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容不得自己有片刻休息……連她這麼一個做侍女的,看著都心疼。

  實際上,小姐這麼對待自己的原因,小昭也很清楚。

  一個人只有把自己的時間都填滿,才能做到,不聽,不聞,不思,不念。

  那個叫寧奕的男人,上次匆匆來天都一趟,從太子那取了藥便離開,連與小姐多說一句話的功夫也不肯花費。

  小昭不管寧奕是什麼原因!

  小昭只願小姐能活得開心,她不願見到小姐落淚,難過,傷心——

  所以……哪怕知道小姐的心意,知道小姐喜歡寧奕。

  她卻只有厭惡。

  思緒回到現實之中,看著滿桌狼藉,小昭連忙道:「我幫您收拾……」

  「不必了!」徐清焰有些失措地開口,她背對小昭連忙把這些文卷攏起,意識到自己語氣的失態,又轉過身子,柔聲道:「這些書桌上的文卷,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小昭輕輕撓了撓自己鬢角的髮絲。

  「啊……下雪了,陪我出去一趟。」

  徐清焰忽然開口,未待小昭反應過來,便一隻手拽起桌上的帷帽,另外一隻手拽著小昭手腕,兩個人離開屋閣,沿著屋檐樓閣前行。

  小昭無奈道:「小姐……那麼急幹什麼,近日珞珈山的修行剛剛告一段落,您不是說要好好休息的嗎?」

  清焰將帷帽戴在頭上,她的語氣帶著輕快,道:「我有預感……他要來天都了!」

  小昭一怔。

  他……

  她的眼神不易察覺的一黯,耳旁又是徐清焰愉悅的絮叨聲音。

  「過些日子就是太子壽辰,聖山齊至,蜀山肯定不會缺席……」

  「前些日子的線報說,寧奕從東境靈山離開,行走大隋,如今我能感到,他離天都越來越近了……」

  徐清焰愉快的聲音,被小昭甩手的動作,忽然打斷。

  戴著黑色帷帽的女子,神情隱在面紗下,惘然地回過頭,看著孤零零站在走廊那端,與自己保持了一截距離的侍女。

  小昭的長髮灑落,她下意識甩開了手,直到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僭越。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

  「小姐……為什麼呢?」

  大雪從高空落下,長廊的兩端儘是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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