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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老乾棗們很快就證明了,這就是陛下睡多了產生的錯覺。
新上任的戶部尚書曾任寧州總督,年少時因直言犯上被扔到了窮鄉僻壤里種土豆,他性子倔,是邵雲朗寫了十餘封信才將他請回來的。
他一站出來,邵雲朗心裡便是「咯噔」一聲,下意識的坐直了幾分。
他分化的事,眾人應該都心知肚明了,但若說誰有膽子提出異議,怕就是這位倔老頭了。
誰知老爺子一開口,說得竟是另一件事。
「臣等聯名彈劾丞相顧遠箏欺君罔上,禍亂朝綱,挑動郢王謀反,置社稷安危於不顧!請聖上明察嚴懲!」
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說完,一撩衣擺便跪下了,還不等邵雲朗開口,他身後又呼啦啦的跪下一片,齊聲道:「臣附議!」
這事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與同樣神色詫異的顧遠箏對視了一眼,邵雲朗臉色沉了下來,茶色眼瞳淡淡掃過這群大臣。
自他清掃了一批碩鼠,朝堂上乾淨了不少,這下面跪著的大多是真正憂國憂民的直臣,只有那麼一小撮人是一心想把顧遠箏拉下來的。
顧遠箏年紀輕輕便大權獨攬,確遭人妒忌,在這種情緒之下,顧遠箏只要有個錯處,他們便會迫不及待的揪住錯處,無限的去放大這個點。
老尚書怕是讓人當刀用了。
「此事朕也有耳聞,今日正要當事者一一對質……」邵雲朗目光越過眾人,落在最後面跪著的葉桓身上,「不知諸位愛卿又是從何處得的消息?」
葉桓神色平靜的揚聲道:「是臣一早便將各中隱情說給諸位大人了。」
他自最後一排起身,穿過眾臣,跪在了戶部尚書之後,俯身叩首道:「臣聽命於顧相,挑動郢王野心,致使其誤認京中守備鬆懈,從而起兵謀反。」
邵雲朗嘴唇翕動,險些將「放屁」二字脫口而出,話音硬生生一轉,冷聲道:「一派胡言!顧相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顧遠箏也好似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葉桓。
「千鈞之際,力挽狂瀾,便能更得聖上寵信,顧相守城有功,在雍京中聲望便可更進一層,只怕是圖謀甚遠,其心可誅!」
葉桓看向顧遠箏,眼眶竟慢慢紅了,其中的怨恨不似作偽,看的邵雲朗一愣。
顧遠箏仍是身形筆直如柏,站在風口浪尖上也沒讓他神色有絲毫驚惶,他聞言輕聲嗤笑,只拱手淡淡的說了四個字,「臣沒做過。」
「臣住處有往來書信為證。」葉桓道:「若陛下不信,可遣人取來對比字跡。」
這人竭力往顧遠箏身上潑髒水,甚至自己的命都不顧了?
邵雲朗一時覺得荒謬非常,又看了眼這模樣俊秀的青年,不提書信真假,只是滿眼疑惑的問:「你既然聽命於顧遠箏,如今為何又要出來告發?若你說的屬,追責之下你也脫不了干係。」
葉桓不知道為何到了此時皇帝還能如此氣定神閒,哪怕不相信他的話,此時也該對顧遠箏生了嫌隙,質問兩句才對。
就算皇帝和顧遠箏有什麼私情,但身在高位,什麼私情能比得上屁股下的那把龍椅?!
他抿唇,垂首狀似羞愧難當,「臣是在叛軍攻城時才幡然悔悟,此人置一城百姓的安危於不顧,只為邀功媚上,若臣助紂為虐,怎麼對得起這一身官袍?想來諸位大人也皆是如此,奸相一日不除,臣心便一日難安,如今便是死了,倒也死個清白。」
「陛下!」老尚書膝行了兩步,顫聲道:「昨夜葉桓已將手中部分書信送到了老臣這裡,經對比後字跡無誤,確為顧相親筆,請陛下秉公處理此事!切勿因私情包庇國賊!」
漲潮一般的附議聲里,邵雲朗眼中沉鬱的厲色愈發濃厚,但又生生忍住了。
這些人和那些蛀蟲不同,有些人他剛提上來,朝臣又不是韭菜,他割一茬,澆點水,還能再自動長出來一茬。
但就這麼順著他們,豈不是有朝一日要翻了天了,他冷笑一聲,正要說什麼,卻被一道清朗的聲音打斷了。
「陛下……」顧遠箏上前一步,抬眸看著邵雲朗,他倒是一點也不急,甚至還笑了笑,「既然諸位大人心存疑慮,臣願全力配合刑部問詢,此事水落石出之前,臣請陛下容臣閉門思過,暫辭丞相一職。」
還有一堆「證據」的葉桓:「……」
他還沒全力一擊,怎麼對手就先躺下了?這怎麼像在碰瓷呢?
唯有邵雲朗盯著顧遠箏眸光熠熠的眼看了半晌,腦中突然靈光一現。
昨夜顧遠箏說,葉桓是顧遠棋的心上人,那麼以顧遠箏的謹慎,他怎麼可能不把葉桓查個掉底?怎麼可能只有一句「不甚了解」?!
他分明一早就知道葉桓私下裡的各種小動作,要不哪來的鏢局好漢提前李代桃僵混入叛軍隊伍?
偏偏他坐觀火起,等的就是這火燒到自己身上,就等著今天這場亂局一出,就算查個水落石出,他也和這滿朝文武生了嫌隙,日後如何能在朝堂上立足?
果然你爹永遠都是你爹,顧蘅走前說什麼來著,他早晚有一天會被這狗天乾給算計進去。
繞了這麼大一圈,這王八蛋就是他娘的鐵了心要借著群臣的手來辭官,斷了邵雲朗想讓他走的那條賢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