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那人赫然是八名地坤之一,他畏畏縮縮的走進大殿,看到邵雲朗後,便噗通一聲跪下了。
這人按理說是不認識邵雲朗的,此時神色卻十分詭異,似畏懼,又似憤恨,他眼神飄忽著,就是不敢對上那淺色的眼瞳。
他跪著向前膝行了兩步,對慶安帝叩首道:「聖上,就是這位公子!是他在清夢樓仔細挑選了我們幾人,將我們送到了青州。」
「是他!讓我們八人仔細伺候那幾位大人,搜集那幾位大人的私事,待到來日征北將軍起事時,以作……作要挾……」
邵雲朗霍然抬眸,寒聲道:「一派胡言!父皇,將軍他……」
他轉而對上慶安帝那雙渾濁的眼睛,卻驀然捕捉到了其中近乎灼熱的殺意。
他終於恍然大悟,對他這個父皇來說,證據是真是假並不重要,慶安帝要的是嚴耀手中的兵權,要的是嚴耀的命。
而他那最得意的兒子邵雲霆,今日終於將這把刀,遞進了慶安帝手裡。
第20章
嚴耀二十一歲封侯,直到那一年,英國公府才派人去青州讓這位胡姬生的侯爺認祖歸宗。
然後被嚴耀提著刀,用刀背把人抽出了侯府。
即便如此,嚴家仍逢人便說,嚴耀是他們英國公府庶出的兒子,庶出的兒子尚且如此優秀,那嫡子自然更好。
後來端妃被宣召入宮為妃,一時間人人都贊嚴侯爺好福氣,只有嚴耀心知肚明,皇帝明白他不在意所謂的家族,所以才以他的親妹為質。
如今,京中一紙罪詔發出,又是英國公府最先做出反應,說那嚴耀的生母是個秦樓楚館裡跳舞的胡姬,身份低賤,人盡可夫。嚴耀也未必就是英國公的子嗣,搞不好是哪裡來的野種,和他們國公府該是沒有半點關係。
各世家私下裡提起嚴家這蛇鼠兩端的行徑皆是嗤之以鼻,但卻也沒人敢站出來替嚴耀說話。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這是要收攏四境兵權,嚴耀是只雞,皇帝要殺給其他鎮守四境的將領看,以推行此前一直被武官們抵制的監軍之策。
當下,征北將軍是不是真的要反,已經沒幾個人在意真相如何了。
灰撲撲的信鴿落在窗欞上,顧遠箏自它腿上的竹筒里取出一小捲紙,在燭焰上燎過。
派去青州的人才遞迴消息。
此前顧遠箏一直覺得很奇怪,邵雲霆雖說多疑,但邵雲朗一直都在避其鋒芒,太子這些年和郢王明爭暗鬥,怎麼會突然調轉矛頭針對邵雲朗?
除非是邵雲霆突然意識到邵雲朗對他也有威脅,或者說,有人有意引導他將視線放在了邵雲朗身上。
有字跡自紙條上浮現。
「太子寵妾姬如玉,原為青州洪家養女,曾與洪家長子有過婚約,慶安二十年入太子府。」
至此,所有站在幕後的人終於走上了台前。
洪家為太子效力,以祭祀為由買賣地坤,這些地坤入京後,未必都換做了錢財,也有可能被邵雲霆送給了要拉攏的官員。
洪家暴露後,太子不得不自斷臂膀,拋下洪家以保全自己,姬如玉不敢恨邵雲霆,只能去怨恨那揭露這一切的人,故而幾次從中挑撥。
只是,太子府這邊,又是如何得知邵雲朗參與其中?難道僅僅是因為邵雲朗那幾日恰好在青州?
不對,是參與祭祀的人向太子府泄露了邵雲朗的身份。
「叩叩——」
顧遠箏睜開眼,低聲道:「進。」
一人身披深色斗篷,閃身進了門,兜帽下一張娃娃臉滿是愁緒,莊竟思懷裡抱著只狼崽,他甚至來不及拍掉肩上的雪,便快步走過來,低聲道:「端妃娘娘和五哥被幽禁在景華殿內,我廢了一番力氣才換了太監的衣服去見了他。」
顧遠箏抬眸,「他如何?」
莊竟思神色落寞,「身體倒是沒有大礙,精神總不會好到哪裡去……顧公子,這是五哥讓我帶給你的信,明日五哥便要被轉去刑部,我見不到他了,不過那邊有沈銳打點,總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顧遠箏頷首,「多謝你了。」
「我也沒幫上什麼,對了,這狼叫三十一,我娘不會讓我養著的,五哥讓我一併交給你。」莊竟思把狼崽遞給顧遠箏,「現在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要是我連這點事都不能幫一幫,那我怎麼對得起他從小到大對我的回護。」
狼崽被顧遠箏隨手放到了桌案上,那巴掌大的紙張展開,他看著上面短短的一行字,輕聲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的,總該有人尚存良知。」
莊竟思也探頭去看,「西郊胡楊坊,小帽兒巷,宋排?最後這是個人名嗎?」
「明日去了便知道了。」顧遠箏將紙張收入袖中,「走吧,小郡王怎麼回府?」
兩人推門而出,院中梨樹樹影婆娑,這竟是在放了年假的太學,在上次他們吃咕咚鍋的鴨子窩。
心大如莊竟思也忍不住暗自嘆息一句物是人非,聽顧遠箏問他怎麼回府,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小聲道:「有人在山下等著的。」
「那便先別過了。」顧遠箏拱手。
莊竟思提著燈走了,小院裡便又安靜下來,平日裡總有兩三少年會路過這小院,時常有笑語掠過牆頭,如今正是年假,整座闌夕山便只聞雪落鳥鳴。
顧遠箏踩著石桌將帶來的紗燈掛上樹枝,暖橙色的火光照亮小院,他垂眸,目光落在樹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