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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拿著鋤頭在這裡埋了壇雪,說到了來年春時,用冬雪烹茶,也算附庸一迴風雅。

  然而結黨營私、意圖謀反的罪名加身,只怕來年春時,這壇雪等不到埋他的人。

  門口的木牌掛了一層霜雪,顧遠箏抬手將它擦拭乾淨,指尖仔細描摹過那三個字。

  戀池群鴨回,釋嶠孤雲縱*。

  眾人只道邵雲朗輕狂,卻不知道他自比孤雲時的悵惘。

  三十一在腳邊哼哼唧唧,顧遠箏垂下手,最後抬眼看了看這小院,隨後抱起那小東西,轉身走進夜色里。

  ……

  門鎖被打開,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邵雲朗睜開眼,看向門口。

  偏殿裡還有一盆炭火,是宮人們偷偷塞進來的,不是慣常用的銀絲炭,而是小太監們用的雪灰炭,邵雲朗猜測,應當是這群小孩從自己領到的炭火中,一人撥出一些給他湊的。

  鎖打開,阿陶探頭進來,小聲道:「殿下,我把您那塊玉佩送出去了,那看守正殿的禁軍說給通融一炷香的時間,您去看看娘娘吧。」

  邵雲朗起身,阿陶給他掌燈引路,便絮絮叨叨的說:「殿下,娘娘那裡有小千伺候,您也不必太過憂心。」

  景華宮燈火暗淡疏落,到了正殿門口,邵雲朗腳步一頓。

  夜空驟然明亮,未央宮的方向騰起數朵奼紫嫣紅的焰火,那火樹銀花鋪展了半個夜空,愈要燃盡前,便愈發紅艷燦爛。

  他差點忘了,冬至後三日,皇帝與民同樂,在未央宮燃放焰火,整個雍京的臣民便能一起觀賞。

  見他駐足觀看煙花,阿陶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雖然著急,卻也沒敢催促主子。

  片刻後,邵雲朗笑了,輕聲道:「人人都愛花團錦簇啊……」

  阿陶急道:「奴才不愛看!」

  邵雲朗回眸,阿陶伺候他這麼多年,才發覺自家主子不笑時,竟是一張十分冷肅的臉,不僅不像個紈絝,甚至比他遠遠見過的太子,還要更有……

  阿陶一時想不起那個詞,邵雲朗卻收回了目光,拍了拍他的肩,推開正殿的門。

  端妃寢殿內一切陳設如舊,剛入宮時她憑著美貌也曾深得皇帝喜愛,各類珍奇玩意兒都會先送到她這裡,就算前兩年她都沒有子嗣,仍是盛寵不衰。

  反而是有了邵雲朗以後,才漸漸失了寵。

  年幼時邵雲朗總覺得這是他的過錯,不然為什麼他父皇不喜歡他?端妃就摸著他的腦袋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等他長大一些就懂了。

  邵雲朗後來確實懂了。

  他母妃最受寵愛那兩年,是他舅舅在西南征戰那兩年,而後叛亂平息,皇帝自然不喜歡皇子有個手握重兵的舅舅。

  如今他已經不會輕易將錯處歸咎於自身,這三天卻還是忍不住想,若是他一開始就沒有摻和那場祭祀,是不是就沒有今天的事。

  端妃正坐在妝鏡前,透過不甚清晰的鏡子看著走進來的兒子。

  像是知道他怎麼想,端妃淡淡道:「行了,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了,我這幾天仔細琢磨,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起的殺心呢?」

  她將犀角梳遞給邵雲朗,示意他給自己梳頭,又接著說:「想來想去啊,該是從他恩准我回青州陪你舅母生產,那會兒他就有意將罪名扣在你舅舅身上了,本就是欲加之罪,你再謹慎也沒有用,不是這樁事,總有別的事等著。」

  她烏黑的髮絲間竟有了白髮,邵雲朗手腕一僵,小心的把那根頭髮扯斷,藏進了袖子裡。

  「舅舅會有辦法的。」他低聲安慰母親。

  「沒有你我,你舅舅大概會真的就地扯旗起事。」嚴月慈搖頭嘆息,她轉身握住邵雲朗的手,「我今日叫你來,是有兩件事要交代給你。」

  這般交代後事般的語氣讓邵雲朗一皺眉,只說:「等這場風波過去,你自己去辦。」

  「我還支使不動你了?」端妃嬌嗔著瞪了兒子一眼,「你只好好聽著就是了。」

  「第一件事,若你舅舅為了保全我們母子,而選擇認下謀反的污名,勢必會牽連侯府上下,但他定然會設法將靈緒送出侯府,日後無論你境況如何,一定要找到你弟弟。」

  嚴靈緒是嚴耀的獨子,是個天乾,如今才半歲大。

  邵雲朗喉嚨一哽,他強自壓下滿心悲涼,神色凝重的點頭。

  「這第二樁事,我思來想去,你還是該知道。」端妃停頓半晌,似在思量該如何開口。

  片刻後,她才說:「你知道地坤這一輩子不容易,天乾能和多個地坤結契,但地坤一旦結契,一生便只能鍾愛一人,從我被迫與皇帝結契之後,我便想著,我絕不能生一個地坤,皇家身份的地坤,也只不過是個尊貴一些的物件罷了,左右逃不過和親的下場。但命這東西,往往是你怕什麼,它就給你送來什麼。」

  邵雲朗面露迷惑,他從小到大沒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難道他母妃是說他有個地坤兄弟,也流落在外?

  但端妃卻定定的看著他。

  門外,阿陶已經在催促了,端妃便直接說道:「小五,你幼時出宮修養,便是因為你要分化成地坤了,而你舅母手中有一味密藥,能讓你的分化停滯,從此以澤兌的身份長大。」

  邵雲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砸的暈頭轉向,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搖頭道:「現在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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