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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遷搖了搖頭,「原來如此。」

  紀箏頭皮發麻:「每次你們囉嗦的誦經祈福大典,朕都睡過去了,下次朕去好好聽你們敲木魚就是。」

  玄遷眯著眼看他,目色微訝,神情越發得危險。

  紀箏搜腸刮肚,將原主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全都抖露出來了。燕國禮佛傳統悠久,可原主天不怕地不怕,不懼鬼神,更不會信神明,得罪靈蒼寺的事數不勝數。不知道玄遷追究的是哪件事,但他下意識地住了嘴。

  「聖上最近可有遣後宮嬪妃出宮回家?」

  紀箏一愣,鬆了口氣,這不正是他最近做的唯一一件大好事。他輕描淡寫地一笑,隨意頷首,「小事一樁,大師不必……」

  卻見玄遷神色一沉,猛然靠近,「遣她們出宮可是看膩了,要重選一批新人?」

  紀箏急忙後退,「不選了,朕不開後宮了。」

  玄遷靠得太近了,紀箏能感受到僧人身上浸潤已久的檀木香味,連帶著長期習武蓄養出的熱度揮發而來。

  「不開後宮?聖上的脾性怎麼可能……」

  好不容易做件好事還無人相信……紀箏感受到自己暴君扮演得有多成功了。

  「方才明明還張著懷抱,沖玄遷走來,嘴裡念叨著姑娘家的名諱,一個勁地要找美人。」從那張禁.欲而又凍上了千年難解冰層的面孔中吐出此話,愈發違和,一字一字撓著旁人的耳根。

  紀箏解釋道:「朕真的不是在找宣倩……」

  玄遷面無表情:「哦,那就是在找玄遷了?」

  紀箏:……

  「如此地肆意恣睢,貪圖享樂,要置家國社稷於心間何處。」

  玄遷渡過來的氣很涼很涼,驀地又繞到紀箏身後,激得他寒毛直立。紀箏欲哭無淚,心下又驚又委屈,所有人都信了他暴虐貪色怎麼辦。

  「聖上……還要美人嗎?」

  不要美人……難道是要他從此戒酒戒色,皈依佛門?

  昏黑之中,紀箏只感覺到身後一陣氣流瞬時閃過,他心間一慌,下意識地一捂滿頭烏髮,「別動我頭髮!」

  然而頭髮完好無損,只是身上裹上來了一件冰涼透了的物什,軟軟地緊貼在他的身上。

  紀箏心有餘悸,中衣被冷汗浸濕了,穿著一件喜慶極了的紅絨襖,想也未想地拉緊了披上來的這件僧人袈裟,撒了氣,發著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放肆,朕可是天子!」天子的聲音軟了幾分,明明念著天底下最令人膽顫的名諱,語氣卻好似在討饒,「你,你這般僭越,不要朕給你們捐地捐香火了嗎?」

  玄遷緩緩搖了搖頭,「玄遷不求身外之物,只求聖上能夠早日醒悟,勵精圖治,擔得起大燕山河。」

  紀箏啞然。

  估計也只有玄遷這種不要錢也不要命的敢跟小暴君說這話了,他根本就沒把皇權放在眼裡。

  可不會吧,竟然真有人期待被架空的小皇帝能做些什麼。紀箏穿書過來扮演暴君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改邪歸正,他咬牙一跺地,「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朕怎麼就沒醒悟,怎麼就沒勵精圖治,來人,快來……」

  下一瞬,漫地的燭火不約而同同時滅了。

  紀箏頓時瞪大了眼,差點潤了眼眶。他被一隻手攏住了嘴,氣聲就在耳畔,「冬日寒涼,今夜玄遷陪聖上一同靜坐修行,為小皇子祈福。」

  原是門外一陣細簌腳步聲經過,好似是方才幾個貴女見天子沒了蹤影,自己玩起來不亦樂乎。

  「快些過來這裡,皇帝找不到!那些侍衛知道皇帝又在胡鬧嬉戲,一個個堵在院外面誰也不敢闖進來。」

  「你輕著點聲音,當心被他聽見了捉去當妃子。我聽阿娘說皇帝性子暴戾無常,前些入宮的姑娘全不入他眼,被趕了回去,今日一瞧對貴妃姐姐也不怎樣,唉,空生了一副清秀的君子皮囊……」

  「別瞎說了,小心宮中隔牆有耳。」

  幾人輕著腳步,不約而同看了屋內一眼。

  紀箏下意識提起了神,摒了氣,若是這副丟人的模樣被旁人撞見,那他這個反派暴君是真的可以自閉了。

  只是屋外是清亮如泄的月光,屋內是玄遷在一片死寂中強制天子盤腿依他而坐,屋外望屋內什麼也看不清。

  貴女們捻著腳步走遠了。

  「她們都怕聖上。」玄遷輕聲說,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前瘦弱的軀體在顫抖,「可聖上也在害怕,聖上若是勵精圖治,沒做錯事,又在害怕什麼呢?」

  紀箏甩開他的手,氣道:「朕是這大燕的天子,她們自然都要怕朕,你也應該怕朕!」

  玄遷停頓了半秒,那眼神中明顯有點失落哀其不爭,「看來今夜的打坐還未起作用,玄遷陪聖上一起,夜還長,我已向太皇太后稟明聖上有心靜坐誦經了,請聖上不必擔心。」

  太皇太后是個極度信佛禮佛之人。

  就是說誰也不會擔心天子不見了,誰也不會「打擾」他們靜坐。

  滿地的蠟燭一熄,室內的溫度瞬時降下來了,漆木地板冬月里是真的涼透了。平日裡紀箏出門靠步輦,回屋靠軟椅,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身子骨早就松懶了,哪裡受得了盤腿的姿勢做這麼久。

  他能感覺到寒氣順著腳心一點點向四肢蔓延,不一會兒雙腿就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地僵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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