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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去了一個連的兵……一個連的兄弟啊!現在有10個回不來了,馬副旅長,如果他們的家屬找到我,問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沒回來,而我自己卻活著回來了,你說——馬副旅長你說,你讓我怎麼回答他們?我沒法子答他們啊——嗚嗚嗚——」
馬副旅長的眼睛也紅了,深呼吸了好幾次,胸膛如同海浪一樣起伏了好幾次才算壓住了洶湧的情緒。
他蹲下來,也不說話,能做的只是輕輕地拍打著那位悲慟的連長的背。
什麼話,都多餘。
他輕輕拍著那個像個孩子一樣嚎哭的連長的背,臉上每一道的皺紋里都填滿了悲痛。
黃連長依舊在大聲嚎哭,仿佛要把血都哭出來,才會讓自己好受一些。
「馬副旅長,我這裡痛……我這裡痛啊……我那十個兄弟啊……」
他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胸口捶得怦怦響,仿佛想用所有的力氣砸在最痛的地方,想用肉體上的疼痛來抑制心中的痛。
是啊!
這個昨晚前去大堤搶險的連隊,一百多人去,回來卻沒了十個……
那都是活蹦亂跳的年輕士兵。
每一個士兵身後都是一個家庭……
沒人能夠想像,這些家庭要如何才能面對自己兒子的犧牲……
說一些豪言壯語,例如什麼死的光榮的話?
這就能撫平他們失去親人的創傷?
不!
都不行!
莊嚴忽然覺得自己眼前發黑,他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一種巨大的創痛淬不及防地襲擊了自己。
他跌跌撞撞地轉身離開,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坐在草堆旁邊,摘下自己的帽子,捂住自己的嘴……
無聲的眼淚嘩嘩地流淌。
他胸膛里有種難以言喻的傷心。
那犧牲的兵,還有軍官,他一個都不認識。
但是他們和自己是同一類人——軍人。
他們的年齡大的才三十多歲,而小的……
也許比自己更年輕……
可是,現在他們沒了。
對,他們的生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再也回不來了。
疲憊、心酸、疼痛,昨晚積攢下來的一切一切現在如同決口的洪水般席捲而來,將莊嚴淹沒。
莊嚴忽然變得出離地憤怒。
他想罵人。
罵天,罵地。
不是說老天有眼嗎?
如果老天有眼,這些年輕的士兵,為什麼會死?
為什麼!?
「莊嚴!」
一隻熟悉的手,用力拍在莊嚴的肩膀上。
「你在這裡哭什麼哭?」
老七的聲音。
羅小明在莊嚴身旁坐下。
莊嚴趕緊抹了抹眼淚,他不願意別人看到自己哭。
自己是男人了,是軍人了。
軍人,不是說不相信眼淚的嗎?
可是,剛擦乾了眼淚,新的淚水又從眼眶裡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班長……」
莊嚴哽咽著,把頭別了過去。
羅小明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說:「哭得差不多了吧?差不多就回去了,還有很多人要救。」
他指了指面前的那片洪區。
「幾萬群眾估計有一半還在裡頭呢……咱們現在,沒時間哭……」
莊嚴終於忍不住了,拿開了帽子,哭出聲來。
「班長,我難受……」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羅小明抽了抽鼻子,長吸一口氣,「班長知道你難受,可是難受救不了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化悲憤為力量,多救些老百姓,軍人才不會白白犧牲。」
莊嚴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忍住了自己的哭聲,可是還在不斷抽泣。
「班長,值得嗎?」
「值得。」羅小明想都沒想,說:「你當兵時間還短,所以你還疑惑,這兵當長了啊……身上就有點兒『傻氣』了,你說值得不值得?你如果問老兵,老兵會告訴你,值得。」
他指了指身後,繼續說道:「就這次,全國出動了多少部隊?為啥出動部隊?因為這長江大堤的後面,住著好幾百萬甚至千萬的老百姓,水災了,總得有人來搶險抗洪,咱們當兵的不來,誰來?咱們當兵的是幹嘛的?保家衛國的。什麼是保家衛國,就是保護咱們這土地上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這危險的事,總得有人去做,既然一定要有人做,那麼就讓咱們當兵的做好了。」
莊嚴側過頭,看著羅小明。
羅小明掃了一眼莊嚴,又看了看面前那一片洪水,像個沒事人一樣站起來。
「好了,士兵,你要哭,我讓你哭夠了,現在,讓我們去做點兒咱們該做的事吧!我命令你,馬上起來,返回你的崗位,執行你的任務——救人去!」
第220章 炸堤分洪計劃
莊嚴在牌洲待了四天。
這四天裡,莊嚴沒日沒夜地跟隨著舟橋連的衝鋒舟出動,一次又一次地救出那些被困的群眾。
幾天之後,水勢有所緩解,集結在牌洲的各路救援部隊已經足矣應付整個局面。
莊嚴所在的三中隊和1師的舟橋連收到了來自師部的通知——立即返回S市,參加抗洪搶險。
事后庄嚴才知道,之所以急著將舟橋連和三中隊調回S市,是因為第四次洪峰已經逼近了荊州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