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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見他多吃了兩口,更是高興:「你要能留到春天就好了,那才是吃香椿的最好季節。」

  謝騖清握著筷子的手再次停住。

  何未立刻說:「不是要留你的意思。」

  謝騖清借著壁燈的光,瞧著她的眉眼,輕聲說:「下一回,我住到春天。」

  他見何未笑得開心,心情愈發複雜,端起夜光杯,一飲而盡。

  何未見那薄如蟬翼的夜光杯,想到家中木匣子裡的那隻,原來,這真是一對兒的。另一隻就放在百花深處。

  謝騖清微笑著吃著菜:「是不是沒仔細看過那隻杯子?」

  「看過。」她立刻道。

  一直沒來百花深處已枉費了他的心意,再不能承認一見杯子就想到他,沒敢多看便鎖在了柜子里。

  謝騖清輕輕抬眼,笑著瞅她。

  莫非……杯子有什麼特別?昔日貢品?價值連城?還是?

  謝騖清將小小的酒杯翻過來,底下刻著幾個字。

  何未驚訝,想拿過來細看,杯子在他掌心裡翻回來,放到八仙桌上。謝騖清有意沒給她看清楚上頭的刻字。

  謝騖清笑著睨她,何未臉一熱,猜到兩隻杯子底下必然都刻了字。她若看過,就不該是這個反應……她只得承認:「只看過一眼。那年你走,我怕日後再見不到,睹物思人,就匆匆藏起來了。」

  說完,她又誠懇解釋:「而且那時我不知道你喜歡我,以為是自己一頭熱……更不敢多看你留下來的東西。怕一頭陷進去,再見……再見你早結婚了。」

  謝騖清凝注著她,半晌,笑了。

  他拿起酒壺要倒酒,一隻女孩子的手按在杯口:「你讓我先看看。」

  「我自己刻的,」他低聲道,「這隻杯底刻的是,『何為山海』。」

  何為山海?那不就是何未和山海。

  「那隻呢?」

  他笑笑:「『煙火人間』。」

  何為山海,煙火人間。

  她如果見到,一定能明白……

  何未見他倒滿了那隻夜光杯,方才落下去的心潮又被掀起,漲了潮一般地淹沒了整個人。

  謝騖清忽然覺得如此也不錯,能當面見到她看告別禮的神情。其實他設想過無數次,都不如親眼見。比方說,何未此刻坐在那兒,兩隻手把長裙裙擺疊成一折折,還抿著唇角,這樣子讓他只覺得這告別禮是值得的。

  「清哥。」她輕聲叫他。

  他瞧著她。

  「你為什麼……對我好。」何未問。

  「你喜歡我,我有感覺,」她輕聲又道,「只是沒想到喜歡得這麼認真。」

  謝騖清笑著,持酒杯,隔桌望著她。

  「之前說過,」他說,「我比不得你們年輕一輩,在情感上不夠活絡變通。既決定開始,就是定下了。至於感情深淺……眼下還不敢說對你就像叔叔嬸嬸那種,一人離世、另一人絕不再獨活的情感。他們是十年的夫妻患難與共,等日子久了,我們也可以走到那一步。」

  她用鞋尖輕輕劃著名桌子腿,低著頭不說話。

  謝騖清見她害羞下的無意舉動,不舍打擾,看著她,再倒了一杯酒。

  何未見他倒酒的身影,見他解開一半襯衫的紐扣,露出的鎖骨,還有他兩腿微微分開,軍靴分開的姿態,甚至是他軍靴上的白銅馬刺被壁燈照出來的反光……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更真實了,不是那個滿身功名的謝少將軍,不是她八歲時就屢屢聽人稱頌的名字。

  謝騖清,是要和她結婚的人。

  而且她相信,不管這婚到何時才能禮成,他都如同他自己所說的,就此定了,不變了。

  謝騖清難得吃她的手藝,本想多吃兩口,可惜何未是個體貼的女孩子,每一份都裝得少,唯恐他多吃似的。他又喝了兩小杯酒,見她搭在膝蓋上的手,將那隻手拉過來握住了。

  何未的手指在他掌心裡,微微動著,如同她的不安。

  他笑著,問她:「想幾時回去?」

  何未心跳了一跳,見他眼波流轉,直瞅著自己。

  她輕輕回說:「不急。」

  謝騖清:「先讓人拿被褥進來?」

  「……現在?」

  他不置可否。

  何未臉微微偏向窗外,小聲說:「這不好吧?人家都在吃飯,我們忽然要被褥……」不是立刻就曉得要做什麼了。

  謝騖清拆開疊成三角的白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出去了,她想攔都沒攔住。

  沒多會兒回來的男人抱著被褥,穿過前廳進臥房,簡單地將床鋪了。何未全程坐在八仙桌旁,只當瞧不懂。謝騖清掀珠簾出來,連槍都提前解了。

  謝騖清站定到她面前,想說什麼,但想想,還是算了。

  他雖做過教員,桃李遍各軍,卻不想對著自己的未來太太還要長篇大論,談古論今。他一彎腰,摟住她的後背:「來,抱你進去。」

  他毫不費力地抱起椅子上的女孩子,進了珠簾。

  白珍珠撞到她臉上,她將臉埋在他肩上,直到坐到床上。外頭的燈沒關,裡邊的燈沒開,全部的光都來自珠簾外,還有窗外。

  謝騖清一顆顆解他襯衫的紐扣,何未咬著下唇,瞧著。

  窗外人把爐灶架在了院子裡,現炒現吃,那些軍官們平日在外行軍習慣了,多冷的天都不怕,就喜歡見著火光吃飯。熱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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