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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外有人在喊話。
「今兒是十五,大師走前兒說過了,每逢滿月給瘟神送人去,他老人家最是能感受到我們的誠意!」
「今天你們若是還不能證明葛家的還活著,就得把人抬出來給瘟神送去!」
今日恰逢葛大哥病情反覆,又再高燒昏迷,葛大嫂擔心丈夫身體,本就急得以淚洗面,眼下更是六神無主,一個勁地要給言斐幾人下跪磕頭。
「求求你們救救我男人!救救他……」
戚景思已經不記得這是他今晚第幾次把人從地上扶起來了。
「不行就把人抬出去,讓他們自己看看!」他不耐道:「總不能看到這人還有氣兒也硬要燒掉罷?」
「不成。」言斐無奈道:「外面幾十口人,葛大哥畢竟還病著,要把那幾十個人都傳上嗎?再者說了——」
「就算能證明人還活著,也不能破了他們的『瘟神』之說,往後不知道還有多少個『葛大哥』一樣的悲劇會被他們抬去燒掉……」
「那……」戚景思正要辯駁什麼,卻突然覺得不對,「言斐!」
他說話間,言斐已經起身,「我出去一趟。」
「言斐!」戚景思焦躁道:「既破不了戚同甫的『瘟神』之說,你現在出去就是『瘟神』的幫凶!」
「那也不能真就讓他們防火燒院子!」言斐言罷輕輕捏了捏戚景思的手,溫柔地點了點頭,柔聲喚著:「景思。」
「好。」
戚景思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拉著言斐一道往院外走。
情況跟第一天在這個院子外遇到的沒有什麼區別,烏煙瘴氣,混亂一片。
言斐在朱夫子口中辯才無雙,就算讓他在朝堂之上舌戰群儒也可毫無懼色,然而在這裡,一切都無用。
沒有人要聽他在說什麼。
人們群情激憤,七嘴八舌。
因為這些天來村里死去的人又更多了,他們把這一切的恐慌的源頭轉嫁到面前幾個不速之客的身上。
只有言斐和戚景思知道,這是瘟疫將要大面積爆發的前兆。
幾番爭執中,戚景思竭力地壓抑著自己胸口的怒氣,只努力將言斐護在身後。
可一切終於在下一刻失控。
滿月初升,那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那個神秘又詭異的儀式開始的時辰,眾人開始不管不顧,往已經堆在院牆邊的乾柴上傾倒火油。
言斐拼命攔阻,也被那火油澆濕了半身。
此刻火摺子的那一點亮光,瞬間就點燃了戚景思滿身壓抑的憤怒和人群最後的理智。
就在著生死一瞬間,院內突然傳出一個無奈、虛弱又鏗鏘的男聲。
「夠了!」
「這樣……」
「總能證明我還活著了罷……」
眾人定睛,居然看見言毅和葛大嫂一左一右攙扶出了那個一直臥病在床的男人。
「你們今天要燒死我一家……」男人聲淚俱下,「就不怕明天輪到自己嗎……」
「你們看看這幾個孩子……再想想你們自己家裡的娃……能比他們小几歲……」
「真就下得去手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於不遲到了!嗚嗚嗚...
瘟疫結束的那一天,也就是渣爹最後的舞台,沖!!!
第64章 一波三折 ...
始作俑者, 其無後乎。
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非是言斐想不到, 說不清,也非是在場沒有一個人能聽不懂。
只不過再華麗的辭藻,再精巧的句式,也不如一個在眾人眼中已經絕無生路的人,活生生地站在眾目睽睽之下有說服力。
戚景思扶起言斐,心疼地撥開他臉頰上被火油黏住的幾縷鬢髮。
這一仗雖然險, 但好歹贏了。
在生的希望面前,所有謠言被輕易地碾碎,猶如一盤散沙,風一吹, 連點渣子都不會剩下。
前一刻還險些被架到火上烤的人, 下一刻就成了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活菩薩。
言斐甚至來不及燒壺熱水料理了自己, 他匆匆拿一塊乾淨毛巾擦淨身上的火油,換上件衣服就接著忙活去了。
這次連戚景思都沒攔著, 前前後後同他一道。
村里每一天死的人都比前一天多, 實在等不了了。
戚同甫犯下的罪行雖然十惡不赦, 罄竹難書, 但莜縣這場瘟疫里, 有一點被他歪打正著了。
他封村一來是為了防止圈地征糧的消息外泄,二來順道將言斐困死在裡面, 但正是因為如此,也恰好阻止了瘟疫的蔓延。
而眼下在村子裡要阻止瘟疫擴散,隔離醫治也是必須的。
鄉下地方沒有晟京城裡那種幾進深的大宅院,到哪裡去找個足夠寬敞的院落,把染病的人集中到一起隔離, 是言斐首先要頭疼的事。
他跟族長二人正一籌莫展之時,戚景思拎著族長家的鐮刀,就劈了縣城府衙的門鎖。
眾人趕到時,族長老頭嚇得直哆嗦。
「這可是官老爺的地盤兒喲……你怎麼敢……」
言斐看著戚景思,兩人卻是相視一笑。
這府衙大院,的確算得上是這村里最「宏偉」的建築了,再合適不過。
言斐飽讀詩書,算得上才思敏捷,但所有聖賢教誨,都是刻在他骨子裡的規矩,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踏破成規,也是因為心向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