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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如琢心安理得捏住沈辭的手腕,淚水未乾的臉往袖子上蹭去。

  甲冑下是一件白苧麻的輕薄單衣,洗得又舊又皺,料子有點粗,擦過謝如琢嫩白的臉留下細微的癢意,應當是洗淨曬乾就穿上了,還有股淺淡的皂角香未散,與少許汗味混在一起,屬於沈辭的味道鋪天蓋地覆遮而來。

  曾經,他們會抱在一起,肌膚相親,那時候身上都是彼此的味道,他埋在沈辭胸前,睡得香甜安穩。

  謝如琢悵然想著,沈辭這個人啊,有時真的狠絕得過了頭。

  君別廿載,長夜風清,未嘗入夢中。

  謝如琢與沈辭心思不一,各想各的,其他人望著這君臣和睦的畫面也並沒深想,只道是剛從冷宮出來的少年天子沒什麼膽量,連夜逃亡,前途未卜,當真嚇壞了。

  只有孫秉德一雙清正的鶴眼審視著沈辭,沉聲問道:「你是裴雲景的下屬?」

  沈辭聽到了柳燕兒叫他元翁,但看他的眼神並無敬意,答道:「是。」

  「裴雲景讓你來的?」孫秉德又問。

  才問了兩句,沈辭就不耐煩了,前世死前他還是統帥千軍的將領,只有他發號施令的份,沒人敢對他這麼問話。

  「不管是不是五少爺讓卑職來的,元翁只需要知道,卑職能帶陛下進南谷。」沈辭半垂著眼帘,掩住他其實始終在瞧謝如琢的目光。

  「放肆!」孫秉德身後一位閣臣怒道,「小小總旗,竟敢這般同首輔說話!」

  沈辭心裡冷笑:你要是知道我前世還敢當眾罵首輔,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五少爺?」孫秉德似是沒把沈辭的態度放在心上,淡淡笑道,「你是裴雲景的親兵?」

  朝廷指著北境四位總兵守衛疆土,對他們堪稱縱容,由著他們在北境自成勢力,作威作福也好,貪污受賄也罷,朝廷悉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能守住邊境就萬事大吉。

  大虞各地衛所軍多年腐敗,戰力幾乎為零,總兵往往會自己出錢養家丁作為私兵,也會從衛所軍里挑親信跟隨左右,負責護衛自家人。

  私兵若有戰功可得朝廷封官,是個風光體面的活兒。但親兵不同,他們一般不會上戰場,也就和建功立業無緣,說白了,和看家護衛的下人沒什麼區別。

  沈辭捕捉到了孫秉德那點轉瞬即逝的輕蔑之意,兩人眼神短暫交鋒後,沈辭冷嗤一聲,淡然點頭道:「是又怎麼樣?元翁要是指著總兵大人親自來接您,隨意。卑職只是來接陛下的,只管陛下要不要走。」

  這下閣臣們眼中怒火就差直接噴在沈辭臉上了,他們混到這地位,下面的人誰敢如此無禮?

  謝如琢本來已火冒三丈,卻沒想到沈將軍比前世脾氣還衝,也比前世更不知收斂,居然這會兒就敢跟首輔叫板了,並沒讓自己受委屈,他頓時又身心暢快了。

  察覺沈辭的眼神帶著詢問和期盼看過來,謝如琢二話不說,往沈辭身邊又靠了靠,假裝害怕地往首輔和太后那兒瞥一眼,小聲道:「朕跟沈將軍走。」

  柳燕兒一直靜靜站在一邊,置身事外,此時上前一步,平淡道:「依陛下所言,走吧。」

  眾人見太后發話,便三五成群散去重新準備上路,孫秉德也默認了這個決定,只是在走前對謝如琢道:「陛下剛登基,對朝中官職不熟悉,總旗不可稱之為將軍,別人聽見,對沈總旗也不好。」

  謝如琢暗罵一聲「事多」,面上還算聽話:「哦,朕知道了,多謝元翁提醒。」

  目送謝如琢上了馬車,沈辭看著衣袖上的淚漬,想道:這一世的謝如琢,有點乖。

  這位突然出現的少年郎只是南谷千戶所的一個總旗,還是裴家五少爺身邊地位微末的親兵,眾人並沒對前路有多少信心,但眼下讓裴元愷或是裴雲景來接他們又實屬痴人說夢,最後只能抱著「就這麼著」的想法跟著隊伍向前。

  離南谷還有一百里時,隊伍停下休整,眾人起鍋灶,吃了頓飽飯。

  馬車前後左右圍著錦衣衛和三大營的士兵,謝如琢坐在裡面沒出去,馬車小窗開了條縫,他隨意一瞟,看見一個穿青色短襖的人提著食盒走來,下襯半舊的馬尾裙,在微風中蓬鬆展開,宛如傘蓋。

  錦衣衛和三大營也沒幾個正經人,平日痞慣了,騎在馬上吹著口哨,輕佻地打量來人的臉。

  一個士兵調笑道:「內官是哪個衙門的?哥幾個把二十四衙門都瞧遍了,還沒見著內官這好模樣的。」

  天色完全亮堂了,何小滿站在人與馬投下的陰影里,長睫如鴉羽般蓋住眼睛,挪開兩步,低聲回道:「都知監的。」

  二十四衙門裡,都知監是下下衙門,乾的都是伺候主子的賤活,那人一聽便膽子更大,綴上來又問:「內官在哪位主子身邊侍奉?」

  何小滿換了只手提食盒,抬起頭來,道:「陛下和太后。」

  聲音清冷,像碎冰打撞在玉杯里,而那張臉也讓人看得更清楚了——

  眉眼昳麗陰柔,柳葉眉秀氣,狐狸眼標緻,偏偏鼻子高挺,嘴唇薄削,下頜線條堅冷,不至於太媚。

  這是天生的好胚子,男生女相,又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那幾人直勾勾盯著,看傻了般。

  錦衣衛常年行走宮闈之間,到哪都橫著走,聽了何小滿後一句話也沒當回事,繡春刀一橫,攔住何小滿的路,刀鞘抵住他的下巴,與同伴嬉笑道:「你說,這是天生長一副勾魂樣,老天眷顧,還是切了那一刀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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