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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她那畫相無端消失,聽說是被長公主燒了,沒曾想還能在這裡看見它。
蕭靜好想起當時自己的模樣,再看看現在的行頭,有些失神……她已被藥物易了容,暫時沒人還把兩者想到一塊,所以逃犯這事便暫告一段落。
春去秋來,秋去冬又來,她在寺里的時光快如流水,每天聽著晨鐘暮鼓,以及讓人心情舒坦的誦經聲,個子倒是長得飛快,就是很瘦。
小不點也長了不少,她每天去佛堂都會把它藏在書包里,小傢伙非常有靈性,也最怕湛明禪師,一聽見那獅子吼般的咆哮就瑟瑟發抖。
後天造成的傷害,對它的行動造成很大的不便,即使這樣,它依然堅持三隻腳跳躍,還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去尋到松果吃,但也會從很高的松樹上摔下來,栽進雪地里,蕭靜好每次都要刨上半天。
每每這時,淳淵總是一本正經道:「吃了吃了,我都好幾天沒開葷了,饞得慌,紅燒松鼠、清蒸松鼠、爆炒松鼠……」
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冬日裡的清音寺非常寒冷,沙彌們連路都走不利索,腳被凍得像冰渣子,尤其這時誰再惡作劇踩上一腳,真是疼得連挖他家祖墳的心都有了。
淳淵最愛幹這種事,為此他也常常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師兄弟幾個會在他睡著時往他被窩裡放冰雪。
每每在紫柏齋聽見殺豬般的嚎叫聲,蕭靜就好偷著樂,報應終於來了。
淳離依舊是勤快的人,挑水從不偷懶,洗衣服會連大家的一起洗,雷打不動,從沒任何怨言。他曾說自己為了信仰而出家,想來應該是選對了路,遂才會這般無怨無悔。
湛寂一去了無音訊,她偶爾會聽見香客們閒談,說佛子在北方的戰場上。
當今天下幾分,北方被鮮卑部落占據,外有柔然、高車等邊陲國虎視眈眈,南齊位居南方雖占地優越,但蕭氏皇庭內部不斷爆發爭權奪利的鬥爭,心根本沒放在邊疆固守上。
而今各國因為南齊內亂而蠢蠢欲動,邊境隨時摩擦不斷,湛寂在戰場遊歷……他可能全身而退?
佛教之初本是小乘佛法,意在個人修行。而傳入東土後逐漸發展為大乘佛法,不再局限於解脫自己,而更注重普度眾生。
那日淳修說湛寂佛子心懷蒼生,她本以為只是簡單的傳經說道。現下看來,這位佛子心裡懷揣的,恐怕是大乘之志,是鴻鵠之志。
對蕭靜好來說,學習是苦澀的,戒律清規……也是苦澀的。除了「五毒」,他們還有很多要戒的東西。
無殺意,慈念眾生,不得殘害蠕動之類;
無貪意,思念布施,卻慳貪意;
無淫意,不念房室,修治梵行,不為邪欲;
無妄語,思念至誠,言不為詐,心口相應;
不飲酒,不醉迷,去入逸意;
無求安,不著華,不傅脂粉,不為歌舞倡樂;
無求安,不臥好床,卑床草蓆,捐除睡臥,思念經道;
奉法,時過中不食。
前面幾條中,她都姑且還涉及不到,就是最後一項——時過中午以後,不能再進食,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根本挨不住餓。
好在淳修師兄體諒,並不讓她守這條戒,他說是師父吩咐的。
她有時候在想,湛寂應該是念她是帶髮修行,且總有一天會離開,所以才不要求她做那麼多吧。
學習之餘,也是快樂的,至少在清音寺,沒有攀比,沒有權衡利弊,沒有過於明顯的明爭暗鬥。
湛寂雖然不在,卻有淳修一直在照料她,倒也過得安穩。冬去春來,她十一歲了,成長迅速,模樣和身體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與以前差別甚大,而這個差別將會越來越大,因為隨著她一天天長大,總會告別曾經稚嫩的自己。
那一年,她似乎懂得了許多,見小不點斷了腳也要蹦躂著尋吃的,她終於明白湛寂為什麼會讓她養一隻帶殘疾的松鼠,養先天缺陷的小動物,能學到它身上直面困難的精神。
以前因為怕死,她撒謊;因為怕死,她幾次三番質疑湛寂為什麼不收自己,好像什麼都是理所當然似的;因為怕死,她讓自己變得膽小怕事。
蕭靜好此時方明白,這世間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也沒有那麼多緣分,更沒有那麼多理所當然。
一切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直面恐懼,才不會懼怕恐懼。
輾轉又到冬天,再翻過年,她就十二了。戰爭的原因,人口銳減,存活率很低,自南齊開國以來,便有女子十五不嫁便會殃及父母的規定。所以她這個年齡若在一般人家,估計夫家都定好了。
蕭靜心下好想著,十五吧,滿十五她就下山。
臘八這日,天上下著鵝毛大雪,清音寺被鑲上了一層銀裝素裹,蜿蜒的群山,幽靜的菩提古道,都被裹上一層厚厚的白。
僧人們紛紛夾起大鍋,以雜糧扮粥,施發給前來上香的香客們吃。
相傳,在釋迦牟尼成道之前曾修苦行多年,形銷骨立後,才發現苦行不是究竟解脫之道,決定放棄苦行。
此時正遇見一位牧女呈獻乳糜,他食後體力恢復,便端坐在菩提樹下沉思,於臘月初八「成道」。
所以每年的十二月初八,佛寺都會舉行法會,以米和果物煮粥供佛。
蕭靜好一直忙到下午,才抽出點閒坐在未燃滅的柴堆前烤火,卻碰見了出去喝酒吃肉正翻/牆進院的淳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