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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想到自己會被籠進黑色的披風裡,眨眼之中,透著些許茫然。

  他聽著她的喘息,伸出手,拂去她額上細密的汗珠,聲音輕柔:「令令,你看著我就好。」

  蘇令德便定定地看著他。

  披風外,濃郁的血腥氣黏膩地附著在空氣中,她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吸到了血霧。可披風內,她的眼底當真只有眼前的人。

  他像是替她撐起一方無憂無慮的小世界。

  他的眼裡,也只有她一人。

  蘇令德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她撲到他的懷裡,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恨恨不平卻又極輕地磨牙,語帶哭腔,聲音哽咽地道:「說好的不會有刺客呢!」

  玄時舒終於張開手,緩緩地、顫顫地環抱著她,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都是我的錯。」

  他聲音低啞,在刀光劍影里,透著詭異的溫柔順從。蘇令德在他肩膀上落下個淺淺的牙印:「誰說是你的錯!他們拿寧兒騙我——」

  「寧兒沒事,令令,他沒事。」玄時舒攬著她的腰,將累極的她抱放在自己腿上。蘇令德喟嘆一聲,終於能安心地蜷在他的懷裡,嘟囔道:「我也要弄髒你的衣裳了。」

  「沒關係。睡吧令令,睡吧。」玄時舒輕聲細語地哄著她,小心地扯下披風,替她蓋上。

  然後,他緩緩地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殺戮過後的血腥戰場——影衛拖來三個先前逃跑的劫匪,他們手腳皆廢,口中嗚咽卻無法言語,求生不能又求死不得,只能滿目驚恐地看著玄時舒。

  柴油與烈酒澆在他們頭頂。

  玄時舒只靜靜地看著。看著他們無畏與扭曲的掙扎,神色絲毫未動。

  在蘇令德看不見的背後,他眼中曾經風流隨性的浪子之氣,褪得一乾二淨。他恍若一柄開刃的刀,一旦沾了人血,便湧出無窮的狠戾。他的目光若一頭嗜血的巨獸,蒙著粘稠的血霧,眼底的寒光是冰霜、是刀尖,是惡獸的獠牙。

  但惡獸圈著懷中的珍寶,顯露出無與倫比的溫柔。

  *

  也正是這溫柔,讓蘇令德忘了驚濤駭浪,緊繃的神經一下鬆懈,便沉入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她被人群護在一葉孤舟上。夜海暗色潑墨一般濃郁,唯有遠處那條高大的樓船上掛著兩盞燈籠,在夜色里上下沉浮。那燈籠是血紅色的,像那座破敗的土廟裡瀰漫的血,又像是海底善歌食人的魅魚,引得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往船上走。

  然而,同在孤舟上的人卻猛地將她推到了岸上。每一個人,每一個將她護在身下的人都將她往岸上推,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頭也不回地朝那艘樓船走去,倏爾就被海浪吞噬。

  從少女,到婦人,再到耄耋老人,臨行之前,她們都還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令令呀,歲寒添衣,多加餐飯,要好好活下去呀。」

  「阿娘!」她焦急地伸手想去拽她們的衣袂,卻只握住了一片風浪:「不要去!」

  可她抓住的風浪冰涼卻沒有如刀的寒意,清瘦得像是握住了竹骨,又或者,是被竹骨握住。她還沒有完全清醒,恍恍惚惚地呢喃:「王爺……」

  她半夢半醒間,唇齒間努力地蹦出她心心念念的名字:「王爺……寧兒……白芷……」

  「他們沒事。」玄時舒的聲音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遠在天際。

  蘇令德分不清,她甚至都沒有聽清楚玄時舒的回答,只是執拗地重複道:「寧兒……白芷……魏薇池……魏……魏升登!」

  蘇令德忽地勾緊了玄時舒的衣袖,她努力睜開眼睛:「……魏升登,你要小心他呀……」

  她神色太過不安,玄時舒替她拉上錦被,輕輕地拍著,哄道:「沒事,他不會再能威脅你了。」

  「是嗎?」蘇令德剛剛退燒,此時還恍惚著呢,又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地喃喃:「床在水上嗎,好像在晃……船啊……不能上那艘船……」

  「是啊,我們在去支葉城的路上呢。」玄時舒在她耳邊輕語。

  但蘇令德沒聽見,她呢喃著,攥著玄時舒的衣袖,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玄時舒握著她攥著自己衣袖的手,她的手滾燙,幾乎要燙傷他冰冷的手指。

  他從春鶯和春燕那裡聽來了所有的故事,她們的每一個字,都宛若在他心口剜肉。

  她究竟經歷過什麼,才能練成刀起刀落而面不改色的堅毅?

  玄時舒俯身,冰涼的唇擦過她的手背,她不安地嘟囔了幾句,又在他的安撫下平靜地睡去。

  水波輕晃,船體微搖,宛如愛人的懷抱,足以讓人安睡。

  而在蘇令德安睡之時,太陽西沉,樓船提前燃起朱紅的船燈,隨碧波搖盪,與對面岸上飄紅掛綠的紅袖樓相得益彰。

  停在紅袖樓角落裡的馬車看見了朱燈,不緊不慢地落下車簾,混在如水的車馬里,悠悠哉哉地轉了一圈,停在了大長公主府。

  *

  魏薇池醒時,她發現自己正躺在香軟的閨房裡。大長公主的貼身侍婢司朱驚喜萬分地撲到她的床前:「姑娘,你總算醒了,可真是要嚇死婢子了。」

  魏薇池沒有說話,她難以置信地攥緊自己身下的被子,啞聲問道:「我還活著……是怎麼回來的?」

  她身邊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快言快語地道:「您去供佛經,路上中了暑熱,在俺家吃了清涼丸,借宿了半日呀,貴人忘了嗎?您身邊跟著的丫鬟去找人來接您,結果老是不回來,俺娘就讓俺按著你家丫鬟留下的名號將您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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