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節 打車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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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準備上市,最近擴招了很多新員工。


  身為 hr 的我又加班了,走出大樓已經十一點半。園區門口停著七八輛計程車,在等著 996 後行屍走肉般的我們。


  我本想攔一輛,可最後一輛被其他部門的同事搶了先。


  「明天見,倪渺。」她轉頭微笑。


  「明天見呀,李總。」我招了招手。


  人走遠了,我才敢比一個中指。


  下一輪,估計還要等上十幾分鐘。我連罵髒話的力氣都沒了。


  太累了。


  迫於無奈,我打開了打車軟體,叫了一輛車。三分鐘後,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停在我的面前,但軟體上顯示的應該是灰色榮耀。


  「是尾號 3991 的用戶麼?」車窗里探出一個腦袋。


  「是的。」


  「上來吧。」他看了眼副駕駛。


  我掃了司機一眼,瘦瘦的,戴了一頂運動帽。我拍了拍胸口,深呼吸一下後,開車門,坐進了後排。


  關門,車子上路了。最初的五分鐘裡,我們都沒有說話。我又看了眼司機,雖然戴著口罩和帽子,但看得出來皮膚挺白的,感覺上比較年輕。


  我靠著窗想打會瞌睡,卻看到他並沒有根據導航來開。


  「你怎麼不走延安南路啊師傅?」


  「哦,那邊剛好在修路,前兩天都沒法開。」


  說話時,司機向左打了個彎,露出小臂上的一小截紋身。我一下醒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把窗戶打開,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想起了之前同事小玫說的,園區里風傳的一件事。


  某個女生也是打了一輛網約車,坐進去後,司機就說能不能線下轉帳,或者現金支付。女孩說自己沒帶現金。


  司機就沒再說話。


  然後女孩聞到了一股香味,腦袋就昏昏沉沉了。她想開窗,一打開,司機就關窗,她再開,司機又按下去。女孩這時候明顯感覺呼吸不暢了,手腳也發軟。她再次開窗時,司機大吼道:你他媽給我關上!

  車又開了一段路,迷迷糊糊中,女孩發現司機已經偏離了路線。


  女孩雙腿發抖,她馬上說:「師傅,不好意思,麻煩你停下。」司機沒有反應,女孩繼續說:「我剛吃了燒烤,忍不住要去上廁所!」


  司機還是沒說話。


  女孩強行開窗,把手臂壓在窗玻璃上,司機也不管她的手在上面,強行關窗。這時,一旁的輔路開過來一輛警車,女孩強行呼喊著什麼,最後車子才停下來。


  警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但因為什麼事都沒發生,口頭警告一番,就把司機給放了。我無法想像那個瞬間,如果沒有警車開過,後果會怎麼樣。


  不安就像是種子一樣,不停地發酵。我剛想說我想下車,車子竟然真的停了,上來了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子。


  她一屁股坐在我這邊,把我擠到一旁。我想說點什麼,結果看到一張滿是驚恐的臉,女孩在發抖。


  女孩:「師、師傅,快點開車!」


  我下意識地往後看,什麼都沒有看到。


  她還在發抖,停不下來。


  我對司機說:「你怎麼隨便就接人啊。」


  司機輕聲回道:「不是你自己點了同意麼?」


  我突然意識到,剛才等車時,為了快點叫到車,點擊了擴大車輛範圍,其中也包括拼車這一項服務。


  女孩不停往後張望,如同驚弓之鳥。她說自己正在躲避前男友。我也往後看,這次看到一個寸頭的壯碩男人,惡狠狠地盯著後車窗。他定格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向我身邊的女孩。


  目光似乎要把車的鐵皮給掀開。


  然後,他瞟了我一眼,我立刻轉回來。


  「快開啊!」女孩尖叫道。


  我被她的尖叫嚇到了,第三次回頭,看到她前男友邁開雙臂,向我們這輛車跑來。


  遠看,似乎跑得不快,但幾秒鐘的時間,距離越來越近了。


  15 米。


  12 米。


  9 米。


  5 米。


  司機似乎也急了,啟動了兩次,車子才開了起來。


  那個男人甚至尾隨了一段時間,在確定他沒跟上來之後,我才吐出來一口氣。


  呼。


  等開了一段路後,年輕女孩才安定下來。我拍了拍她的後背,她像小獸一樣被驚嚇到了。那女孩對我說,她男朋友因為網絡賭博,已經以貸養貸很久了。分手前,她幫著還了 15 萬,兩人說好再也不聯繫,後來他又來了,還跑到她單位來要錢,造謠自己被出軌,甚至還把女孩的爸爸打進了醫院。


  現在,她已經不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麼事來了。


  我聽了也腦子很亂,卻不知道說什麼。這根本不是一句「沒事的」就能安慰過去的。我說報警吧。


  她沒有接茬。


  車子一直開到了她家小區門口,女孩先是張望一圈,謹慎地打開車門,慢慢走下去。


  她付完錢後,想立刻上樓。突然之間,從一旁的植被後面竄出來那個平頭男,一把抓住女孩的頭,往樓道里拖。


  我尖叫一聲。


  男人瞪了我一眼,眼神好像在說,你敢過來我弄死你。


  我心想說快點開車,反正不管我的事,但司機就是沒開。


  他兩次想發動車子,都沒成功。


  司機拍了拍自己的腿,打開車門,乾脆走了出去。


  「哥們兒,我覺得……」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平頭男狠狠推倒在地,司機的手臂滲出一道血印子。


  那平頭男竟然拿了一把小刀。


  瘋了。


  夜深了,小區異常安靜。女孩已經嚇傻了,整個人僵在那兒,一抽一抽的。


  司機剛起身,平頭男比他高一個頭,又把他按在地上打。我哆哆嗦嗦拿出手機,舉起來。


  我雙手發抖,舉起手機說,我是做自媒體的,如果你不住手,我就把這些拍下來發到網上。


  其實我根本連錄像鍵都沒按。


  他停手了,死盯著我。


  我的頭低了下去。


  司機抹了一把鼻血,把年輕女孩拉到身後。我手很酸了,但死死舉著手機,害怕一旦放下,他就會衝過來。


  平頭男點點頭,對他前女友說,你等著,錢沒拿來,你別想活得好。我下次再來。


  男人消失之後,我才發現後背全濕了。


  風一吹,冷嗖嗖的。我挪動步子到小區門口張望,什麼人都沒有。


  這個人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消失的。我一概不知。


  黑暗裡有不知名的蟲鳴聲,這所小區看起來高檔,可門口連個保安都沒有。


  我把手汗擦在了褲腿上。確認了男人不在,整個勁才敢鬆懈下來。


  一鬆懈,整個人都快癱軟了。


  回到兩人中間,我想說要不要送女孩上樓,她看起來還驚魂未定,卻被司機拉到一邊。


  「不用知道別人住哪裡吧。」


  也對。


  11 點 40,告別她之後,我又坐上了車的後排。


  「您這還弄紋身呢?」我隨意搭話。


  他笑笑,在一處紅燈前停了車,然後用左手抹了抹右小臂上的紋身,居然被抹掉了一小塊。


  「紋身貼啊這是。」他說。


  我噗嗤一聲笑了。


  他說自己以前常常被欺負,所以就扮得凶一點,別人就不怕他了。


  「我可怕麼?」


  「現在麼?不。」我笑著回答。


  對司機之前的惡意揣測,讓我心理上有些抱歉。一個人久了,更容易對他人產生警惕,害怕接近自己的都帶著目的性。


  我們隨便聊了起來,最近生意怎麼樣?恢復到疫情前水平了麼?他說沒呢,生意難做。以前每個月至少能摸到一萬的邊,現在每個月七八千就很好了。不像你們大公司的。


  我說,我們也賺不了多少,而且每天加班,身體都快吃不消了。


  他說他們這行有個人每月賺五萬。我驚呼了一下,他說是個女司機。跑的單越多,系統分配的單子就越多,她就一直在接單,也不睡覺。群里的老哥都讓她休息會,她說要給孩子多賺點補課費。


  司機小哥嘆了口氣,說結果呢,現在人躺在醫院裡,變成植物人了。他感嘆道錢是賺不完的,還是身體要緊。


  我也嘆了口氣,說再這麼工作下去,我也快進醫院了。


  我換了個坐姿,一邊刷手機,一邊懶洋洋地回答道。


  「你們 hr 還好啦,只負責招人和應聘。不會這麼累的吧。」


  「累啊,我們……」


  我咯噔了一下。


  一瞬間,我手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腦袋像是被人敲打了一下。


  我從上車開始,就沒有透露過自己的工作是 hr 吧。


  渾身冒冷汗,心跳加速。


  我再次看嚮導航,卻發現畫面被一個包擋住了,是他從副駕駛上挪過來的。


  他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工作?園區裡有七八間網際網路公司,他為什麼知道我是 hr。


  司機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說:「怎麼了,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麼?」


  外面已經沒有什麼高樓了,偶爾還有一些六層高的居民建築,閃爍著零星的燈火。


  我不知道他要開到哪裡去。


  「你不跟著導航走啊。」我說話已經沒了底氣。


  司機笑著說,不是小姐,你不是要去松江嗎?g60 剛才發生了幾車連環相撞的事故。


  我拿手機開始查諮詢,但沒有新聞。


  「沒有新聞報導出來啊。」


  「這個點記者估計都還沒過去呢,我也是在車友群里看到的。所以我們不走高速。走下面。」


  「那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做什麼的。」我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句。


  他愣了一下,隨即搖著頭笑了笑。


  「其實我上周就載過你的,但我估計你忘了。當時就感覺你很累。」


  司機小哥脫下了口罩,露出一張年輕的臉,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沒有印象。


  「你說你是做 hr 的,你們跳傑公司一直在招遊戲策劃,最近一直在加班。我還笑著說,我能不能去應聘。」


  「我怎麼回的……」


  「你笑了笑沒接話。」


  我拼命地回想,卻沒有這段記憶。


  是我的問題?

  可他的話沒有讓我冷靜下來。疑惑反倒越來越多,可如果不是我說的,他是怎麼知道在招軟體工程師這麼細的內容的。


  我感覺事情不太對了。


  我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想打個電話卻不知道該打給誰。


  11 點 52,爸媽已經睡了,我也不想讓他們太擔心。慌亂中,我撥到了大學室友南澄的號上。我們以前關係很好,但畢業後各自過上了不同的生活,也不常聯繫了。


  南澄:「喂,是倪渺麼?你,這麼晚了有什麼事麼?」


  我:「喂,你在家是吧。」


  南澄:「在家呢,怎麼了。這麼晚打來有什麼事麼?」


  我:「嗯嗯,我挺好的,打到車了。等下就回來啊。給我泡碗面吃吧,肚子餓死了。」


  南澄:「倪渺,你有點奇怪啊。有什麼事要不明天說吧,我要睡了。」


  南澄的語氣有點不耐煩起來了,我強撐著說道:「親愛的,我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就到了。對,等我回來啊。我也愛你。」


  南澄沉默了。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我甚至能從電波里聽到她的呼吸聲。我多麼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大學時,她就以專業分第一的成績考進來的,之後又參加了辯論隊,曾是個腦子轉的很快的姑娘。可太久沒見了,不知道工作後,她是否也變得麻木。


  我手心都是濕的,好像在賭一個結果。


  南澄嚴肅道:「你現在在,網約車上?」


  我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大聲說道:「對對對,我現在回來的路上,等我啊。」


  南澄深呼吸一口氣,用溫柔的口氣說:「你現在在哪條路上,出什麼事了,慢慢和我說。」


  「我現在……」


  剛要說話,一個急剎車,我的頭磕在副駕的椅背上。


  我趕緊拿起手機,發現電話已經斷了。


  「不好意思啊,車子沒油了。」


  司機回過頭,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那笑容非常的僵硬,就像是一個迎賓的假人。


  有那麼一瞬間,我嚇得一動不能動,腳掌因為蜷縮而抽筋了。視線里所有東西都是模糊的,我摸了三次手機,才抓起來。


  11 點 59 分,還有一分鐘到十二點,我第二次下了車。


  眼前是一座孤零零的加油站,一盞路燈打在上面,露出傾瀉的不規則影子。


  空氣里有著潮濕的泥土味,加油站的後邊是灌木林。只有一輛車在加油,我想上前和那輛車的司機說話。可還沒上前,對方就開走了。


  現在整個加油站裡面,只有我們這一輛車了。


  我看了下定位,雖然選擇了另一條路,但確實是離我家近了。


  要報警麼?


  我還沒有報過警,如果警察還沒來,司機開走了,那怎麼辦?

  司機目前還什麼都沒做,報警了警察會信麼?

  無數問題像是線頭一樣纏繞在一起。


  司機去上廁所了,我走到車子后座,發現裡面有股很沖的味道。怎麼說,就像某種原料發酵之後產生的酸味。


  和醋又不一樣。


  司機很快開始加油。車站的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十二點零五分,他加完了油,我說我想去上廁所。


  他盯了我看了幾秒,揮了揮手。


  我走進一間陌生的女廁所,頭頂還有一盞燈在閃爍,刺激的味道透過鼻子,鑽進我的後腦。


  我確定了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後,我撥通了手機。


  我要報警。


  「餵。」


  「喂,你好,是,是 110 麼?」


  「是的,你說。」


  「我,我想報警。我在一輛網約車上,司機,司機把我帶到了其他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什麼地方啊,你要說清楚啊,小姐。把你的定位發來。」


  寒氣從頭頂窗戶縫裡灌進來,下一秒,我看到了這輩子最難忘的恐怖畫面。


  透著月光,我看到一雙眼睛,從窗戶上望下來。


  從我的位置僅僅能看到眼睛,可是太暗了,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一雙眼掛在窗邊。寂靜中,我幾乎能看到被岩壁擋住的下半張嘴。


  是在笑的吧。


  這觸發了我的生物本能,就像老鼠遇到了蛇。


  聲音像痰一樣卡在喉嚨里,根本發不出來。我吞了一口冷冰冰的空氣。雙手扶住牆岩。


  再定睛一看,窗外什麼都沒有。


  遠處傳來口哨聲,聽聲音應該是司機的。


  「好了沒?要上路了。」


  聲音從不近的地方傳來。


  如果剛才趴在窗口窺探的真是司機,他應該不能跑那麼遠。


  寒風中,樹枝被秋風吹得錯亂分明。


  可能是我看錯了。


  我這麼安慰自己。


  下一秒,我人傻了。


  隔壁間的噸位里,突然出現了撒尿的聲音。格子下面有一雙腳。


  那裡一直都有人在!

  「啊!」


  然後,一個人影飛快地從女廁跑了出去。


  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響動。


  「你幹嘛的,別跑!」司機大喊道。


  我出去時,看到司機小哥氣喘吁吁地從 200 米遠的位置跑回來,他說剛才看到一個穿灰衣服的男人從女廁所跑出來,就追了上去。但沒追上,他跑進對面樹林裡了。


  我望向這兩邊的樹林,如果在這裡停留,估計這個晚上都回不了家了。


  我頭皮發麻,,被迫上了車後排。


  12 點 13,我的手機只剩下 28% 的電量。


  他車上有充電插座,可我絕對不想去連結那裡去充電。


  手機是我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了。


  「你沒事吧,小姐。」


  「沒事……」


  「大概是住在這附近的神經病,我經常聽司機群里的人說起,有的人就是變態,會偷窺女廁。」


  我抹了抹眼角的淚,控制住顫抖的手,一邊和他說話,一邊打開了打車軟體。


  就像是之前想的那樣,我無法確定這一切都是他自導自演的,還是確實有一個變態。


  但不管哪個,我都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惡意。


  我要做點什麼。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我再想打 110,卻發現占線了,暫時打不通。


  我打開打車軟體,進入安全中心,點擊緊急求助,系統提示我要升級。升級之後可用一鍵報警功能。


  這不又繞回來了麼!


  我急得想哭。


  二十秒,每一秒都那麼漫長。升級完成後,我立刻點了一鍵報警,畫面上出現了等待的光圈,之後跳出的畫面,居然又是選擇界面。


  我瘋狂點了。


  我點

  我絕望了,這些繁雜的程序急得我要跳起來。


  窗外已經幾乎沒有燈光了。


  電池也不多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我血壓上升,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從自己手機後台切出去,看了下這輛車的車牌,但輸入幾次都失敗。


  越是緊張越是輸錯號碼。


  眼淚又掉下來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司機的工牌號,上面的數字少一些。


  我不去看沉默的司機,只是盯著那串數字。


  3249871。


  輸入進去之後,出現了一張照片,我呆呆地愣住了。


  出現的司機信息上,這輛車的司機是一個五十多的中年肥胖男人。


  而眼前雙手正握住方向盤的???


  他根本不是這輛車的司機!

  「倪小姐,你剛才沒有打給你男朋友吧。」


  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看穿了。


  「你又沒有男朋友。」


  「你……怎麼知道我沒打給我男朋友,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我的下嘴唇在發抖。


  「我當然知道啦,你每天幾點上班,幾點下班。每天喝什麼、吃什麼、月經什麼時候來、用 xx 牌子的月拋眼鏡、電話費帳單上個月 89 吧、奶茶喜歡大杯的燕麥拿鐵七分糖、最近拆的一個快遞是客戶公司送的馬克杯,我都知道。」


  他轉過來,一臉微笑地看著我。


  那眼睛我看到過,就是幾分鐘前趴在廁所上看我的眼睛。


  一模一樣。


  我一口氣堵著,呼吸不上來。


  我用盡了所有力氣,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高速力下,我在地面上打了幾個滾,無數的小沙印到了臉上,第一反應是冰冰涼的。


  好涼的地面。


  第一反應是我還活著。


  然後是麻木,七八秒之後,疼痛從各個關節和部位向我襲來。斜前方剛好是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如果晚跳一秒,我的頭已經磕到了這塊石頭上了。


  手掌和腕部連接的面積,已經全都是血。


  好在手機沒事。


  腦袋暈乎乎的,我緩慢起身,並且大口呼吸。這輛黑色榮耀在前面四百米處速度慢了下來。我一瘸一拐地向兩邊的森林跑去。


  只看到車子停下後,車尾彈起來了。


  一隻手伸了出來。


  「媽的,真麻煩,早知道把你腿卸了再裝進去了。」


  原來的司機袁師傅,那個胖胖的中年人,現在正躺在後背車廂!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方向。


  好像在替我說,快逃!

  我尖叫著向前逃去。


  跑。


  狂奔。


  張嘴呼吸。


  冷空氣嗆到了我的喉管。


  黑暗,還是黑暗,遠處是郊區鄉下別墅的一些燈亮。


  看著很近,其實很遠。


  遠到就像是一張無限退後的壁畫。


  我的手上不停地流著血,怎麼都止不住。


  眼淚也模糊了視線,鑽心的疼空讓我想要嘔吐。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停。


  一停,自己也會成為後備廂里的第二具屍體。


  冷空氣灌進傷口。


  刺痛、每一步都像是針扎的一樣。


  我離自建別墅越來越近了,甚至能聽到從窗口裡傳出電視的聲音。


  好像是足球比賽。


  哪個國家對哪個國家呢?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我背後伸過來。


  一股刺鼻的氣味過後,我暈了過去。


  顛簸、沉悶、是封閉空間裡的空氣。


  好擠啊,而且空氣好沉悶,又帶著一絲甜甜的味道。


  我一睜眼,看到的是袁師傅瞪得很大的死魚眼。


  一股刺激的味道衝進後腦。


  我用手捂住嘴,努力不發出聲音來。


  大概是後備廂放不下了,司機直接把原本司機的屍體直接放在了車後排。


  車子速度越來越慢,司機下了車,先把屍體丟在路旁。然後把我扛起來。


  我在想,要不要趁現在擊打對方後腦的時候,他把我放下了。


  路邊走過來一個醉漢,看了看我和他,說了句挺會玩兒啊。


  他笑笑點點頭。


  醉漢看他沒啥反應,走了過去,沒走兩步,我又折回來,對司機說。


  「要不,我們一起玩兒吧。」


  司機死死地盯著他,又搖了搖頭,溫和說道:「她是我妹妹,我妹妹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醉漢反倒來勁了,猥瑣地笑道:「妹妹?哪裡的妹妹啊,我也想要個妹妹呀。」


  司機沒再開口,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美工刀,在醉漢脖子上劃了一下 。


  最開始,醉漢沒有任何感覺,三秒後,他用手捂著喉嚨處。


  我看到洶湧的血。


  抽搐完,醉漢就倒在地上了。


  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沒了。


  我抓起腳邊的一塊石頭,砸在司機頭上。


  「操!」


  他捂著頭,蹲在地上。


  四周好像是拆遷之後的廢棄點,似乎還住著人。好幾座高樓矗立在郊區的土堆上。有一棟特別高的樓矗立在最中央。裡面亮著燈。


  這棟樓的結構讓我想到了重慶的網紅大樓——紅鼎國際。


  雖然沒那麼大,回字形樓房卻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壓抑來。從最底樓往上看,人就像是被困在迷宮中的蟲子。


  「倪渺,你逃啊!有本事就逃逃看!」


  「啊!」


  司機一臉是血地握著帶血的美工刀走進來。這個傢伙瘋了,看到一個就要殺一個。我跑到了三樓,拼命地敲打門,希望裡面的人能夠聽見,但裡面的電視聲音很吵。


  「救命啊,救救我!」


  十二點三十七分,那個司機已經來到了一樓。


  甚至我能從他的氣味來判斷,他距離我的位置。


  「求求你開門,有人要殺人!」我哭著說道。


  「誰啊,這麼吵。」


  「求求你!救救我。」


  「寶貝,去開下門,外面好像有人在求救。」


  「好嚇人啊,我不要。」


  門裡的兩個人還在猶豫時,司機已經到了第二層。


  「救命啊!」我依舊拍打著門。


  門開了。


  我呆呆地站在門外,門口站著一對年輕的情侶,女的就是剛才那個和我拼車的女孩,男的就是那個暴力平頭男。


  司機已經走到了三層。


  冷意從我的腳後跟,一路竄到了我的背脊,能感覺到的只有絕望。


  那個壯男一隻手掐住我的脖子。


  司機說道:「思達,先別弄死她。」


  壯漢皺皺眉:「李青你,你丫又要玩那個?別太變態了行麼。」


  我說不上來話,脖子堵得慌,臉憋得特別紅,快不能呼吸了。


  我的腿有些痙攣了,胡亂動彈時,我的右手拿住了快掉下來的左腳上的高跟鞋,用高跟扎在那個叫思達的平頭男眼睛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個樓道里都是他的慘叫聲。


  我摔下來,一邊爬一邊往樓上走。


  「哈哈哈哈,思達,我讓你別輕視她的。之前的幾個哪那麼麻煩啊。」


  「啊啊啊啊啊啊!」


  整個樓道里都是思達的尖叫聲。


  我一直往上逃,卻發現在上面的樓層,沒有一間房間是能開的。全部都鎖住了。


  只有一間房間可以進去,進去後,我拿一把椅子,抵住了大門。


  樓下是那個拼車女人的叫罵聲,我弄傷了她男人的眼睛,她說要把我的眼睛挖出來踩碎。


  我捂著嘴,不讓哭聲太大聲。


  因為我聞到味道了那個司機的味道,李青的味道。


  我死死盯著門縫,若隱若現的腳步聲傳來。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為什麼他會知道我所有的日常。前段時間,我放在門口的垃圾堆還沒一起拿到樓下,就會少一兩個。


  我本來以為是樓道的保潔阿姨拿的。


  我又記起了他的眼睛,當時他戴著帽子和口罩,只能看到的是那雙眼睛。就是之前幫我送快遞的。


  這次打車絕對不是意外,是我從一開始就被盯上了。


  我躲在房間裡的一張桌子下面。


  我屏住呼吸,儘量讓自己變成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個沒有生命,沒有聲音的死物。


  但心跳聲還有,在這安靜的空間裡,格外的聒噪。


  「我聽到你了。」


  李青的腳步聲越來越慢,他在門縫處停頓了一會,可能隔著一扇門,他的耳朵附在門上,在聽聲音。


  我看到了,那雙鞋就是之前在女廁躲避的人。


  就是他。


  我拼命屏住呼吸,看著他的影子從門縫下面走過去。


  五分鐘後,我才從桌子下面出來。


  開了閃光燈後,眼前再一次出現了恐怖的畫面。房間裡有著非常粗的管子,管子裡都是淡黃色骯髒的液體,管子裡漂浮著四個年輕的赤裸女人。


  有兩個的半邊臉已經腐爛。


  門被踹了幾次,踹開了。李青衝進來,把我按在地上,用美工刀劃開了我的衣服。


  「怎麼樣,記得我了麼?」


  「你是給我送快遞的。」


  他遺憾地探口氣:「哎,沒意思。」


  那一聲,哎,沒意思,突然讓我想到了什麼。


  「記起來了?」


  「你來我們公司面過試。」


  「對對對,這不就對了麼,你之前的她們四個,可都沒想起來。」


  我看向飄在淡黃溶液里的女屍,其中一個罐子還是空的。


  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你不問為什麼,哭啥啊。」


  我哽咽著說,你不要這樣,求求你放過我。


  「你看,剛變得有意思一點,又說這種沒意思的話。你知道嗎,之前她們四個求饒一次,我砍一根手指。砍手指很累的,倪小姐,你要這樣麼。」


  我看著他那張白皙的臉,雖然瘦,但身體上好像都是結實的肌肉。


  我根本一動不能動。


  「就因為我沒錄取你?那是因為你沒達標啊,而且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是大家的綜合意見。」


  「疫情期間,我從原單位出來了,想跨行業跳槽,為什麼那麼難啊,我確實是做傳統行業出生,但也看過很多書啊,想進你們公司做遊戲策劃怎麼了,為什麼到了你 hr 面,經理都沒說什麼,你要說那麼多話。」


  他的手在抖,刀片割到了我腿上,紅印子過後,血流了出來。


  「我只是說,你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如何來展現我們的世界觀。」


  「那你看啊,你們公司的遊戲是非對稱競技類遊戲吧,恐怖向的?現在我展現在你面前的是不是比其他的候選人更直觀,更強烈啊。」


  我說不出話來,這個人瘋了。


  「就這樣?」


  我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脫口而出這句話。


  他憤怒地看著我,但手上的刀子停了。


  「這就是你的證明?你如果明白遊戲機制,就知道主角是有武器可以選的,你從頭到尾只是和你的人一起在恐嚇我,這就是你的非對稱競技類型?」


  他鬆開了我,舔了舔嘴角,歪著頭。


  似乎在看一個有意思的東西。


  他放開了我,我推到了女屍的容器,握住了一塊碎玻璃,一步步往後退。


  李青笑道:「這次我殺了你,就沒什麼話說了吧。」


  在他向我撲過來的時候,我用打火機點燃了地上的液體。


  容器上的易燃物標誌果然是正確的。


  大火瞬間將整個房間變成一個蒸籠。


  他憤怒地來掐我的脖子,我的手上玻璃碎片握得太緊,已經勒出血來,我刺向了他的小腹,但沒有造成致命傷,就被他把玻璃丟到一旁。


  他一下又一下地把我的頭砸在地上。


  模糊中,我看到有人衝進來,李青發瘋一樣地被幾個人按在地上,但眼神還死死咬著我。


  好像在說,我們一起死吧。倪渺。


  尾聲

  是一個老警察救了我。他當時接了電話,本就覺得不對勁,再加上後來南澄也報警了。直接坐實了他的懷疑。


  老警察兩鬢已經白了,應該還沒到五十歲,他讓我想起在家鄉的父親。他說,是我給自己爭取了時間,是我救了自己。我只是點點頭。


  我說,李青變成這樣真的是我的錯麼?


  我都想起來了,其實他沒有說錯,當時他參與的是群面,所有人都對他不抱希望。


  我當時也很累了,也不想浪費時間,我就說,你沒有我們這行的經驗,還是不要來浪費大家時間了。一直到這裡我都覺得沒問題。


  等候選人走後,我和同事吐槽,現在的求職者為什麼都這樣啊,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要是我的話,連公司大門都不敢進。


  被他聽見了。


  我承認自己壓力太大,所以通過貶低他人,來給自己解壓。


  這一度是我最日常的瑣事,甚至這個晚上之前,沒覺得任何不對。


  老警察說,人都有尊嚴,還是要把人當人看。


  我低頭。


  他走之前,手握著門把手,留了一句話。


  「只是,李青本來就一直處在高壓的精神環境下,如果你那個時候能夠鼓勵他一句,或許又會有所不一樣。」


  之後,事情過去了很久,也上了熱搜,可三天便被明星出軌的消息給蓋過去了。


  除了我。


  那之後的一個月,我還是在加班途中,看著黑暗中駛來的車子,那一張張臉。


  總覺得有什麼隱藏在看不見的黑暗中。


  (全文完。本文系虛構故事,切勿對號入座。感謝閱讀。)

  □ 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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