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節 囚禁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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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我被騙婚了。


  千里迢迢跟男友來他老家,接風時,他卻問我可不可以嫁給他哥。


  「只要你答應,我們家絕對不會虧待你,我們城裡還有幾套房呢……」


  他媽媽接過話頭,盤點起她家的資產。


  我還等著男友向家人提我倆的婚事,一下懵了。


  「我哥他很喜歡你,你覺得我哥怎樣?」男友慈愛地望向他哥。


  他哥沖我笑,露出一嘴歪牙,兩個瞳孔一個往左一個往右。


  這人,是個傻子。


  「不是我們結婚嗎?你騙我過來,讓我嫁給一個傻子?」


  我在爭論中喊了起來,他們馬上陰沉了臉。


  大廳頓時無比安靜,南方濕熱,可我全身的血都涼了。


  我跑進客房,拽起剛放下的行李箱要走。


  男友,不,林仁攔住我,要我先休息,明天再商量這事。


  「這段時間,你都在騙我?」我委屈到想哭。


  「對,考慮我哥的狀況,就沒和你說實話。」


  「讓開。」我扇了他一巴掌,他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


  「曉曉,晚上沒輪渡,你不可能游回去吧?」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孤身一人,在一座離家千里的南方海島上。


  02

  三個月前,我前男友跟小三結婚了。


  我喝醉了,大鬧婚宴,祝它們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當晚,我在社交軟體上加了林仁,賭氣和他開了房。


  他沒亂來,反而一直在安慰我,令我心生好感。


  就覺得他樣樣比前男友強,高富帥占齊了,還很溫柔。


  在一起沒多久,我就想嫁給他。


  我朋友博洋讓我別急,說我是在跟前男友賭氣。


  他說各省風俗習慣不同,加上我語言不通,嫁過去日子不好過。


  我哪聽得進去啊,早就愛情沖昏了大腦。


  於是我跟著林仁,飛機倒班車再倒輪渡,來到這座只有幾十戶人的南方海島。


  03

  現在我後悔了,不敢睡,想起了拐賣婦女的新聞。


  我強撐到凌晨三點多,起來找水喝。


  廚房的門虛掩著,保姆在裡頭還沒睡,白天,她一直在旁邊伺候我們。


  林仁對她說話時不講閩南語,我猜她也是外地來的,就覺得有安全感。


  本想和她聊聊,卻看到,她正拿著針管,從小藥瓶里抽出藥水,扎到小腹上。


  「您怎麼還不睡?」她發現了我,忙把藥瓶、針管丟進了垃圾桶。


  「有點渴了。」我說。


  她麻利找出杯子給我倒了水。


  我問她老家哪裡的,她也不回答,只愣愣看著我。


  突然,腳邊發出響聲,我嚇了一跳,一看,地上大鐵盆里躺著三條魚。


  「是村民剛網的鯽魚,林總吩咐說給您燉湯喝。」保姆說。


  那魚像是聽懂了要殺它們,拼命撲騰。


  她看著不耐煩,從廚台抄起木棍,往魚頭狠狠一砸——


  魚血,濺了我一臉,濃重的魚腥味衝進鼻腔,害我乾嘔起來。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您沖一下,我給您拿毛巾。」


  我把臉湊到水龍頭下沖洗,拿起垃圾桶乾嘔起來,那藥瓶上的印著 fsh。


  她很快回來,發現我看到藥瓶,定住,臉上浮現出既似威脅又似憐憫的古怪神情。


  「快跑,快離開這島!」


  我恍惚聽到她這樣說,睏倦猛然襲來,我控制不住向她倒去,那水,有問題。


  04

  我挽著林仁走向婚禮司儀。


  他真帥,我心裡好不得意。


  突然,他的臉融化了,牙歪了,眼也斜了。


  親友們笑話我,前任和小三跳上桌子,捧腹大笑。


  「哈哈,沒人要的女人,找個傻子結婚。」


  05

  我驚醒過來,躺在客房,天已經亮了。


  床邊,正是那個傻子,他側對我,聞著手裡的……我的襪子!

  「你有病啊!別碰我東西!」


  他回頭,朝我逼近,「香,老婆。」


  「別過來!」我喊著,可傻子絲毫沒停下來。


  「哥。」


  林仁出現在門口,叫了一聲,傻子立即乖乖站到了一邊。


  我慌忙下床,拿手機看時間,黑屏?我明明插著充了電。


  「現在幾點?有船了吧?」


  「早上那班已經走了,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不要慌,先喝碗魚湯嘛。」


  林仁的笑臉僵硬瘮人,我注意到,他總是這身白襯衫。


  「你哥真變態,我不想待在這,我去碼頭等。」


  「你這樣說就惡毒了,我哥他是喜歡你,喜歡你才這樣。」


  「我惡毒?他在聞我的襪子啊!」


  06

  我氣壞了,拽著行李箱,跑到碼頭。


  渡輪真的不在,林仁跟來,用閩南語和碼頭邊理網的漁民攀談起來。


  「他們說颱風要來,這幾天船都不走了。」


  他回頭向我解釋,伸手要幫我拿行李。


  我攥著拉杆後退一步,想起了博洋的勸告,「你嫁到那邊語言不通,一定吃虧的。」


  的確,我不知道林仁騙沒騙我,他或許故意不讓我走呢?


  「島上沒別的地方可住,跟我回去吧,我們不會傷害你,你放心。」


  我怎麼可能放心呢?可我別無選擇。


  07

  回到林仁家,我又給手機充了會兒電,發現手機徹底壞了。


  一定是他們搞的鬼,可就算和他們挑明了,又能怎樣?


  沒有船,我就離不開這座島。


  我現在不能和他們激化矛盾,另外,得找個手機報警。


  我老老實實去喝魚湯,盤算著找保姆藉手機,轉念又想起她打的針,覺得不妥。


  這時,我注意到傻子腰帶上別著鑰匙和鍵盤手機。


  「魚湯真鮮!」我忍著魚腥說。


  「你喜歡?那太好了,多喝點。」林仁幫我添了一勺,像一個稱職的主人。


  「抱歉,我的反應有點過激了,這事太突然,我和哥哥也不熟,所以……」


  「沒事,感情都是要培養的嘛。」


  「一會兒,哥有空的話,讓他陪我去逛逛可以嗎?」


  林仁有些詫異,頓了頓才說:「好呀,你們互相了解了解也好。哥,要有禮貌哦。」


  那傻子應和著,笑起來,又露出一嘴歪歪斜斜的牙,上面布滿了斑斑點點的牙漬。


  08

  傻子倒很聽林仁的話,一路上,只拿眼睛偷瞄我。


  我們來到一片花生田,遠處,就是大海。


  我忍著噁心,挽過他的手,貼著他的腰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搗米一樣點頭,口水都甩出來,我趁機摸走了他的手機。


  「這樣好不好,你到海邊給我撿個貝殼,我就考慮嫁給你,好不好?」


  「好啊,好。」


  「那你快去啊!」


  傻子轉身沖向海灘,我等他稍微跑遠,才打電話報警。


  我告訴警察自己被騙婚,困在小練島林仁家,求他們趕緊派人來救我。


  報完警,那傻子還沒跑到海邊,我本想再打給我媽,轉念又怕她擔心我。


  除了她,我只記得前男友的號碼,我撥了過去。


  「你有事嗎?呃,我有點忙……」前男友一聽是我,就緊張起來。


  「放心,我不是來破壞你的美滿婚姻的,我現在出了點狀況,聯繫不上別人。你跟博洋也認識,幫我跟他說一聲,就說,他的判斷是對的,讓他趕緊來找我,位置是福建省福州市小練島,大小的小,練習的練。」


  「你怎麼不直接打給他?」


  「跟你解釋不清楚,你就轉達一下。」


  「你不是又喝酒了吧?」


  「我喝你媽呀!我,你能不能不磨嘰,拜託轉達一下,算我求你了行嗎!」


  這時,傻子已往回跑了一半。


  我急忙掛斷,刪掉通話記錄,轉身對他笑臉相迎……


  卻不知,這一切都被林仁看在眼底。


  10

  直到深夜,警察都沒來。


  我耐心地陪他們看電視,林仁又問我,嫁給他哥的事想好了嗎?


  我猶豫著,看見保姆在林仁身後沖我搖頭。


  林仁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突然抓起茶壺摔了下去,瓷片碎的到處都是。


  「媽的,做好你自己的事,好不好?」


  保姆不停道歉,慌張跪下,用帕子去攏瓷片,我也跟著慌了,心臟跳到嗓子眼。


  「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好嗎?」我說。


  「不急,反正這兩天船又不走,有的是時間對不對?」


  林仁又很客氣地笑起來,這反差嚇壞了我,下一秒,他完全可能拿刀捅死我。


  我必須得走了,哪怕在島上找個地方先躲起來。


  11

  午夜,我起床去找保姆,我懷疑她是被林仁用藥物控制了。


  我想告訴她我報了警,讓她陪我一起走。


  海風下午起就停了,窗外樹影凝固,無比寂靜。


  房間裡也一樣,感覺一丁點聲音都會吵醒他們。


  我渾身熱汗,躡手躡腳去找保姆,剛出客房,就見她端著碗走向一樓最靠里的房間。我不敢喊,只好慢慢跟過去,等我跟進那個房間一看,保姆不見了。


  她明明進來了,卻不見了。


  這太靈異了,我四處察看,只有對面外牆窗戶能出去,可窗戶緊閉著。


  接著,我注意到牆上的神龕,上面擺著牌位和遺照。


  紅燭映照下,那些死人好似在看著我,怪的是,牌位上的名字都姓王。


  突然,腳邊又有響聲,我蹦了起來,仿佛看到了三條鯽魚在地上掙扎。


  沒有魚,地上只有一塊紅毯子,緊接著,我聽到微弱的、尖細的聲音,從那紅毯下傳來,我趴下,用耳朵貼上去,只聽到——


  「求你,放我走吧。」


  「別想了,有東西吃就吃。」


  後一句,是保姆的聲音,我試著掀起紅毯,卻發現它粘在地面,只有邊緣能掀開,而邊緣往裡一點的地面上,有道縫。紅毯下又傳來聲音,來自一個女人,她哭哭笑笑,笑笑哭哭,又突然尖叫起來——


  我嚇得立刻往外跑,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想跑得遠遠的。


  可剛跑出這個房間,就看見樓梯上有道白影。


  白影向我猛撲過來,是林仁,他壓根沒睡,還穿著那身白襯衫。我隨手抓起塑料凳丟過去,跑到門邊去拉插銷。林仁躲開塑料凳,沒追過來,而是快步走進廚房,出來時,手裡攥著刀,大叫著他哥。


  就在林仁揪到我的前一刻,我開了鎖,衝到門外,憑印象跑在水泥路上。


  一路漆黑,只有遠處碼頭附近有片路燈,好似星星一樣遙遠。


  我跑得比林仁快,他維持著斯文,用類似競走的姿態彆扭地追著我。


  那片路燈越來越近,我看到,燈下有個人,是個健碩黝黑的大爺,背著魚簍。


  我立即朝他大喊救命。


  大爺有些納悶,望向追來的林仁,不知何時,林仁已經丟掉了刀。


  傻子在林仁身後不遠,也跟來了。


  「救命,大爺,救救我。」


  大爺疑惑著,將我護在身後。


  這時,林仁對大爺露出了笑臉,然後遞了一根煙給他,他們用閩南語聊起來,看表情林仁似乎在對那大爺解釋些什麼。


  大爺起初警惕,後來理解地點頭,我察覺不對,立馬跑開,可傻子衝過來抓住了我。


  大爺用蹩腳的普通話對我說:「後生,吵架不好。」


  他大概以為我們是情侶吵架,完全不管我了。


  傻子鎖住我的胳膊,將我抱起,林仁把我雙腳緊緊夾在腋下,我掙不脫,就像魚落了網。


  「放開我,林仁,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救命,救命啊……」


  他們任由我大喊大叫,把我抬回那個擺著神龕的房間。


  12

  「拿繩來,還有膠帶。」林仁命令保姆。


  保姆的眼神流露出愧疚,可還是照辦了。


  我被捆住,嘴上也纏了膠帶。


  林仁把劉海理到兩鬢,指向神龕說:「你瞧,瞧見沒,那是我爸,你看他姓什麼?他姓王,所以你報警,是怎麼跟警察說的?認識你這幾個月,我和你說的都是假的你知道嗎?就連這個島,都不叫小練島,你覺得警察能找到這嗎?你覺得能嗎?」


  我不想哭,但眼淚抑制不住地流出來。


  那一刻,有如落入冰窖,完了,沒人能找到這,我永遠無法離開。


  13

  紅毯粘住的,是表面鋪了層水泥的鐵蓋子。


  傻子掀開鐵蓋子,把我搬下去。


  沿著木梯下去,底下是一個十幾平米,兩米多高的地下室。


  地下室被用鐵柵欄分成了兩間,鐵柵欄上有道小門,柵欄里一個女人正睡著,我猜,她就是之前發出怪叫的女人。四面牆和天花板,都貼了錄音棚里那種菱格海綿,高處牆角有個通風口。


  兩個「房間」,都有一張床墊,和一個坐便器。


  唯一的光源來自天花板上的 吸頂燈,是聲控的,一出聲,它就能亮一會兒。


  傻子離開後,我出不了聲,燈熄滅了,這裡只剩下黑暗。


  14

  我精疲力竭,睡了過去,直到拍打鐵柵欄的聲音把我吵醒。


  裡面「房間」的女人趴在鐵柵欄上,盯著我說,「他們會先餓你一頓,我倒霉,也要跟著你挨餓了。」


  她穿著一件橘紅裙子,是兩三年前流行的款式,已經髒得不成樣子。


  她為吃不上飯抱怨了一會兒,之後又興奮起來,問我是哪裡人?怎麼被抓到這了?完全不理會我嘴上纏著膠帶,無法回答她。


  又過了一會兒,她談起自己,她叫趙麗,和我一樣,也是單親家庭。她媽不管她,她上完高中就去昆明的 ktv 上班,林仁是她的客人,對她無微不至。所以,她和我一樣傻傻地想要嫁過來。


  到這島上,她和我有了一樣的遭遇,她不願意,就被關在這裡,已經兩年了。


  她說,她每個月都會被那個傻子強暴。


  「不知道算好事還是壞事,我懷不上孩子,年輕時不懂事,在小診所做流產,所以,懷不上那傻子的孩子。」


  說到這裡,她兩眼放空,雙手緊抓著鐵柵欄,鐵片深深嵌入她的肉里。


  15

  我聽著,擔憂起以後的日子,然而,之後幾天的飢餓讓我沒空去想以後。


  在時明時滅的燈光下,我整個人昏昏沉沉,對時間失去感覺,幻聽幻視。


  我不確定保姆是不是下來過撕開我的膠帶給我餵了水,我不確定傻子是不是下來過坐在貼著我聞我觀賞我,我不確定博洋是不是帶著警察衝下來救過我。


  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再不吃點東西我會死的,我沒力氣了,就像件濕衣服。


  趙麗受了我的牽連,也餓虛脫了,可她還在不停念叨。


  她問我:「你說,當時我答應和那個傻子結婚,是不是就不用受這個罪了,能生娃,就能當個闊太。生不了,在這裡做做家務,也沒什麼壞處不是,就當是打工嘛。你覺得呢,你要覺得對,點個頭嘛。」


  我不知該給她怎樣的答案,她所說的,真比餓死強嗎?

  見我一動不動,她忽然抬頭瞪著天花板大喊,餓死了,要餓死了,給點吃的嘛!


  16

  不知又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看到一雙鞋。


  鞋子的主人把我扶正,是傻子,他端來兩碗魚湯,一碗給我,一碗給了趙麗。


  傻子解開了綁在我手上的繩子,我立馬捧起碗,手抓著吃起來,我和趙麗兩人都在努力地吃,細細嚼下魚骨頭上所有的肉,早顧不得什麼魚腥不魚腥了。


  那傻子湊上來,貼著我的脖子,像狗一樣嗅我。


  我麻木了,絲毫沒有感覺,我腦子裡只在想,為什麼這份魚湯這麼少,我只在想,為什麼碗這么小,肉這麼少,我還很餓呀。


  等我們吃完,傻子收走碗,沿木梯往上爬。


  我望著他的背影,又想起趙麗所說的選擇。


  我喊起來:「你別走,別走,把你弟叫來,好不好,就說我願意,我願意嫁給你好不好?」


  17

  林仁端了份肉蔬拼盤下來,一看到他,趙麗就大喊起來。


  「王總,你放我出來,我不跑,我能幹活,我什麼活都能幹。」


  林仁抓起一塊雞肉,朝她丟過去,對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鋪下一塊帕子,坐在地上,把食物推到我面前。


  「你想好了,要嫁給我哥?」


  我點頭。


  「那你不介意先和我哥生個孩子吧,喜宴什麼的,可以之後再辦吧?」


  我點頭。


  「你放心,嫁到我們家,我就會對你好,畢竟你是我嫂子對不對?」


  「那……我有個要求。」


  「你講。」


  「懷了孩子以後,我能不能出去?」


  「當然。」


  「還有,我要來月經了,行李箱裡有衛生巾,能拿給我嗎?」


  林仁答應了,又仔細問過我的月經周期,算好備孕期,說到時候就讓我和他哥同房。


  我也都答應,林仁很滿意,讓我最近好好養身體,可他臨上去前又說。


  「來都來了,早這麼配合不就好了,我理解,你就是嫌我哥丑嘛,到時候我讓我哥帶個面具,我這人通情達理,戴上面具不就都一樣了,對不對?」


  他說著,大概想到那個畫面,噗嗤笑出聲來。


  我心底升上一陣寒意,打了個冷戰。


  18

  之後幾天,我和趙麗每餐都吃得很豐盛。


  他們還讓我吃各種保健品、葉酸,都是為了懷孕後胎兒能健康。


  我的月經周期,要比正常長一些,大約是四十天。


  每次月經會來十天左右,我計算著備孕期,每一天都是噩夢倒計時。


  我有時想,如果月經不會停就好了,這樣那個日子就永遠不會到來。


  可月經提前結束了,備孕期越近,噩夢越頻繁。


  我夢見自己生出了怪胎,腦袋像海魚,有著一排又尖又細的牙。


  我被嚇醒,趙麗問我沒事吧?


  我哭了起來,我受不了,我接受不了。


  以前的我,是個完全自我中心的人,但我樂意那樣活著。


  我告訴趙麗,我是怎麼和前男友鬧掰的,他媽嫌棄我是單親家庭,我直接拍桌子就走了。


  在婚姻和愛情上,我向來不妥協,現在這樣,根本不該是我的選擇。


  「可現實是我們沒得選。」趙麗說。


  也不是,也不是完全沒的選,我想到了死。


  備孕期還剩一天了,我四處察看,琢磨著怎麼能死在這裡。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一頭撞死。


  趙麗看出了我的失常,問我想幹嘛?

  我說我想死,四周都是海綿根本撞不死,或者撞到鐵柵欄上?

  我擺好了架勢,沖了過去,突然,趙麗從鐵柵欄里伸出手攔住了我。


  「別死,我跟你說,你不想和傻子那什麼,我有辦法!我有辦法!」


  19

  「你得保證按我說得做,別反悔,別出賣我,出賣我的話不得好死。」


  趙麗很警惕,讓我發了好幾遍毒誓,才告訴我計劃。


  她從牆上掀開一塊海綿,摸出了一把「刀」。


  那本來不是刀,材質和做鐵柵欄的鋼片是一樣的。


  「他們焊這鐵柵欄時我偷偷揀了一片,兩年了,我磨了整整兩年,可我一直不敢用它。」


  趙麗的雙眼就像透著亮的深井,原來,她從未放棄過希望。


  「能一起逃,最好,萬一我走不了,你走了以後一定要找人來救我。」她說。


  「我一定會。」


  她用刀切下片紅裙,將沒刃的那頭紮成了容易握的刀柄,鄭重地遞給我。


  20

  我將刀藏在了床墊下,數著時明時滅的燈,在腦中預演著逃生的每一步。


  不知道想了多少遍,林仁終於帶著傻子下來。


  林仁告訴趙麗,非禮勿視,然後湊到我耳邊說:「不想死在這,就老實一點。」


  他當真讓傻子戴了面具,用它戲弄我,問我好不好看,喜不喜歡。


  我恨不得直接摸出刀直接捅了他,但還是忍住了。


  林仁一上去,傻子就猴急地脫掉衣服,撲向我,把我壓住,扒我的內褲。


  我伸手探向床墊邊緣,摸到刀,迅速抽出來抵在傻子脖頸。


  傻子一看,大喊起來。


  「別喊,再喊你就死了,你想死嗎?」


  我摘掉了他的面具,他怕極了,五官擰成了一團。


  我一手拿刀,一手摸到傻子腰帶上的鑰匙,打開了鐵柵欄上的門。


  「現在怎麼辦?」我問趙麗。


  「等,大概一個小時,差不多這燈一亮一暗一百來次,保姆就會來開蓋子,希望到時候林仁不在上面吧。對了,你個子高,換上他的衣服,戴上面具,沒準還能瞞一下保姆。」


  趙麗接過刀,讓我換上傻子的衣服,然後,我們注視著那盞吸頂燈,虔誠默數起來。


  四、五、六

  ……


  三十、三一、三二


  ……


  九七、九八、九九


  ……


  快了,保姆馬上就要來開蓋子了,突然,在下一刻黑暗中,我聽到趙麗大叫。


  燈再亮起時,傻子已攥住了趙麗拿刀的手。


  趙麗努力不讓刀被搶走,扭動著身子,想把手拽回來。


  他們拉扯著,我用拳頭猛砸傻子腦袋,可他毫無反應。


  ……


  燈,還在一明一滅。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一百零三


  也許下一秒,那保姆就會打開蓋子,看到這一幕。


  怎麼辦?我完全想不出辦法,突然,趙麗用力將傻子推向鐵柵欄里。


  「把門鎖上,快把門鎖上!快鎖上!你先跑,你跑了我才有機會走。」


  我一時沒弄懂她想幹什麼,拿著鑰匙發抖。


  「快點鎖上,等保姆打開蓋子,你裝成傻子出去,快。」


  我大概明白了,聽命令鎖上了門,見我上了鎖,趙麗直接鬆開刀,不和傻子搶了。傻子去撿掉落的刀,趙麗從他身後用雙手捂住了他的嘴。


  頭頂傳來聲音,保姆打開了蓋子。


  我連忙戴上面具,爬上木梯,回頭一看,傻子一揮刀扎進了趙麗的腰,可趙麗咬著牙,依舊死死捂住傻子的嘴,不讓他出聲。


  我慌忙爬了上去。


  林仁不在,保姆也沒有探頭下來看,但她盯著我,目不轉睛,眼神有些不對勁。


  我懷疑她已經認出了我,卻故意一聲不吭。


  我儘可能放慢腳步往客廳走,沒看到林仁,便繼續穿過客廳。推開大門,我再次看到了陽光,黃昏的太陽懸在海上,紅似鮮血,我朝它飛奔而去。


  21

  我跑到碼頭,看見一群漁民,就摘下面具,向他們求助。


  他們盯著我看,卻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他們全都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比畫著打電話的手勢,說 110。


  其中一個大爺拿出了手機,撥起電話。


  「你好,是警察局嗎?我們這有個女孩報警……」


  我終於鬆口氣。


  片刻後,我又意識到不對,他會講普通話啊!

  我一著急,湊上去聽,分明聽到林仁的聲音。


  穿幫後,他們所有人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像群死人。


  我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他們壓根不是不懂我說話,他們全都是林仁的幫凶。


  22

  我嚇得連滾帶爬地跑開,他們也不追來,只是盯著我跑遠。


  可我能跑到哪去呢?


  我沿著海岸線跑,只有礁石,灘涂,和切入大海的山崖!

  我跑到崖邊,望著無邊無際的海。剎那間,我看清大海是只碩大無朋的蠕動的生物,是它把我囚禁在這,面對它,我無能為力。


  還能怎麼辦呢?我絕望了,絕望到想跳下去。


  可我又想到了躺在地下室的趙麗,她流著紅色的血,在等著我。


  23

  天黑了,海風越來越緊。


  我躺在花生田的田壟之間,能看到天空中搖著兩道手電射出來的光束。


  是林仁他們在找我,我已經做出了新的決定——


  我要趁他們在外面找我,跑回去找保姆報警,這次,我要告訴警察對的位置。


  直覺告訴我,她會幫我。再說,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我屏住呼吸,等那光束往海邊去了,起身跑回去。


  24

  我在廚房找到了保姆。


  她很詫異,問我說,「你怎麼回來了?」


  「你剛才就認出我了對不對?你也是被困在這裡的對不對?」


  我祈求著她說是,因為我已經沒有幫手了,她看上去很害怕,終於還點了頭。


  我向她要手機報警,她卻說她沒手機。


  「不過,老夫人有,她在樓上睡覺呢。」


  我焦躁地從廚台上拿了一把刀,問她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


  她點點頭,抓起了那根殺魚的木棒。


  我往樓上走,保姆跟在我身後。


  突然,我看到鋁合金扶手上倒影出保姆舉起木棒的動作!


  她是要敲我的腦袋?

  我一躲,回身一腳踹向她。


  保姆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她用手掌摸摸腦袋,摸出一手猩紅的血。


  可她起身,又向我衝來。


  「你瘋了嗎?你一個保姆,真替他們家賣命啊!」


  我躲著她頻頻揮來的木棒,聽見她說,「我不是保姆,我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她瘋了,我不敢對她動刀,繼續往上跑,天台的門鎖死,將我攔住了。


  她再次衝過來,這次,我沒躲,用胳膊擋下了一棍。然後一腳踹向她的胸膛,她滾下去,撞到牆上,終於昏了過去。


  我完全無法理解這保姆是怎麼想的,她為什麼要攻擊我?

  這時,林仁她媽循聲而來,看到保姆尖叫起來。我發起狠來,持刀沖向她……


  25

  我把這兩個女人捆在了一起,用膠帶封上嘴。


  之後,用林仁他媽的手機查清地址,報了警。


  趁林仁他們還沒回來,我把趙麗從地下室扶了上來,正當我們想要往外走時,卻看到了遠處兩道光束照向這邊。


  完了,林仁和傻子馬上就要回來了。


  「你跑吧,別管我了,躲起來等警察來。」趙麗虛弱地說。


  我不能拋下她,我想,大不了就和他們硬拼。


  我急沖沖跑進廚房,想再找些東西來防身,卻在廚台上看到一個驗孕棒。


  那是保姆的,我忽然想起她給自己打針的那個晚上,還有她剛才說的話——


  「我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於是,我用手機查了一下我記下來的字母,才發現,她很可能打的是排卵針。


  我忽然明白她為什麼要攻擊我了,這時,我腦中冒出了對付林仁的辦法,但這是一場賭博!

  26

  我一盆水潑醒保姆,果然,她證實了我的猜測。


  這時,林仁和傻子已經到了門口。


  我心想:「我要搞死他們,搞得他們斷子絕孫。」


  我在門口倒了一灘食用油,把刀和棍子藏在了身後……


  林仁推開門,一臉震驚。


  「你回來了?哥,抓住她。」


  傻子衝過來,踩著油滑了一跤。


  我瞅准了,我抄起身後的木棒狠狠地砸向他的下體,他大叫起來,捂著下體,滿地打滾,我看著還不解氣,又朝他膝蓋猛敲。


  「曉曉,你想死是不是?」林仁青筋暴起,想走過來,又怕滑倒。


  「對,我不想活了,你也別活了,我報警了,這次,我可搞清楚自己在哪了。」


  這下,林仁恐懼起來,又變成憤怒,他咬著牙,從門口離開。


  他在外面的工具棚里拿了個鐵鏟,繞到左邊窗外,敲碎玻璃爬了進來。


  「我會在警察來之前把你處理掉地,你這個婊子。」


  他朝我走來,可我一點也不怕他。


  「你們王家還想傳宗接代不?」我問他。


  「你什麼意思?」


  「你哥被我廢了,我保證他再生不了!你這個變態性無能,估計早就不行了吧?」


  他顯然被我戳中痛點,大喊起來,「你他媽到底什麼意思?」


  「恭喜你,你要當叔叔了,你聽她自己說?好不好?」


  我撕開了保姆嘴上的膠帶,保姆哭起來,告訴林仁,她懷孕了。


  「我打了三年排卵針,今天一測,終於懷孕了,我懷上你哥的孩子了。」


  林仁愣住,我順手把驗孕棒丟給了他。


  是的,保姆是林仁家買來的媳婦,不過因為生不了孩子,所以從兒媳婦慢慢變成了保姆,而她忍受著屈辱,忍受著傻子那張臉,每個孕期都和傻子同房,如今,她終於懷上了孩子。


  剛才,她對我說,她終於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了,她不想被我破壞。


  所以,她剛才想殺了我。


  為什麼?難道非要去做男人的附庸才能活下去嗎?

  林仁雙眼亮了起來,他似乎在考慮著什麼,突然,他舉起鏟子朝我衝過來。


  我把手中的刀一移,懸在保姆的肚子上,沖他吼。


  「再靠近!再靠近我就捅下去!讓你們家斷子絕孫!」


  林仁僵住了,渾身發抖,這時,被我綁起來了的林仁他媽,猛甩頭,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撕開她的膠帶,她哀求說:「兒子,別,這個孩子得保住啊,不然王家就絕後了。」


  林仁糾結了一會,捋了捋兩鬢的頭髮,把鏟子丟到一邊,瘋癲地笑起來。


  我也笑了,笑得比他還要瘋!


  心想:「你不是瘋子嗎?老娘瘋起來,比你更瘋!」


  他頹然說:「沒想到栽在你手裡,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我們王家至少有後了。」


  我贏了,此時,身邊的小麗嘴唇慘白。


  我安慰她說:「再等等,撐住,警察和救護的人馬上就來了。」


  血染透了她的紅裙,她說:「謝謝你回來救我。」


  她看著我笑,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可她的手,垂了下去。


  海風,刮進那破損的窗戶,聲音好似哭泣。


  我恨太陽還不升起來,趙麗她,已經好久沒見到陽光了。


  26

  當警察和救護人員把趙麗送到醫院時,已經來不及了……


  林仁一家,因為非法拘禁、謀殺、強姦等一系列犯罪事實而被判刑。


  林仁死刑,傻子被關進精神病院,終身監禁,那保姆是王家買來的老婆,聽說,她取保候審後,就流產了。萬幸,一個帶著罪孽的新生命並沒有來到這個世上。


  他們都受到了懲罰,可罰地再重,也抵不上一條性命。


  不久後,我特意去感謝了趙麗的媽媽,告訴她,是趙麗救了我的命。


  阿姨沒在我面前哭,反而是我哭了。


  我對不起趙麗,我想親口對她說,我們不是別無選擇。


  完


  □王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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