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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那些事積壓成堆,千頭萬緒,他最初還試圖打理,後來瞧著積重難返,索性放棄了掙扎,一併丟給相爺和尚書們,只管在後宮躲清閒。他甚至想好了,等太子再年長些能擔大任,或是誠王才德出挑,能令朝臣信服,便退位當個太上皇。

  屆時便可兩袖清風,不為瑣事煩心。

  這十來年間,他享著世間最極致的尊榮與富貴,呼風喚雨又清閒逍遙,從最初的為所欲為,到如今的窮奢極欲,從未居安思危。

  朝臣諫言皆逆耳煩心,唯有吉甫獨懂聖心。

  永徽帝放心地託付了江山,言聽計從。

  直到南邊流民作亂生事。

  從最初的小打小鬧,到後來席捲數州所向披靡,永徽帝久在深宮,這些年聽到的都是國泰民安的消息,怎麼都沒料到那一股小小的火苗竟能蔓延播散,迅速燒遍那麼多地方。

  周遭幾處節度使都不聽調令,禁軍出征後慘遭落敗,反將朝廷的顏面丟了個乾淨,躲懶多年的皇帝終於覺出了惶恐。

  他只能指望相爺和兒子分憂。

  可惜誠王空負朝臣誇讚,上回親自掛帥南下,灰頭土臉的吃了敗仗回來,至今都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應對之策。

  至于吉甫,朝政上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碰見戰事竟也束手無策。且據近來收到的消息,南邊流民之亂其實早幾年就有苗頭了,還鬧過幾回,只是官府瞞報壓著,無人知曉而已。吉甫一向以耳聰目明自居,對此竟然也一概不知,被鬧得措手不及。

  以至如今朝廷節節敗退,周遭眾將作壁上觀,尋了種種藉口推諉,就是不肯調兵為朝廷分憂。

  簡直令他孤立無援!

  永徽帝安逸太久,碰上這種事也無從應對,算來算去,也就一個囂張狂悖、擅自用兵的河東節度使謝珽還沒表態。

  情急之下,難免萌生出驅虎吞狼之意。

  昨晚他已同吉甫商議過,今晨又召吉甫和誠王過來,欲讓兒子也出出主意。

  這會兒兩人剛來,因昨日已跟吉甫商量過,永徽帝說了他的打算,先問誠王,「這般行事,你覺得如何?」

  「兒臣以為不妥!」

  誠王最知父親的秉性,沉浸風雅多年,雖身在帝位,卻沒什麼縱橫捭闔的手段。這話一聽便知是旁人教的,八成是吉甫。

  見永徽帝臉色微沉,他忙又拱手,解釋道:「謝珽此人狼子野心,朝野皆知。他擅自對隴右用兵,剿滅了鄭獬,強占隴右的軍政大權,根本就是謀逆之舉!朝廷原該拿出威儀,對他擅自用兵之罪,豈能再委以重任!」

  「如何治罪?」

  誠王跟武將打的交道有限,自幼受名儒教導,開口便道:「君為臣綱,律法嚴明。他若在魏州,咱們自然鞭長莫及,但他既來了京城,父皇自可命禁軍扣押,問罪處置,朝野上下絕不會有異議。」

  「然後呢?」

  誠王被永徽帝問得一愣,就見吉甫籠著手,徐徐道:「殿下別忘了,河東兵強馬壯,那謝礪、謝巍,哪個不是久經沙場的,就連那位太妃都是個女中豪傑。屆時他們以此為由,反過來起兵討伐朝廷,殿下將如何應對?」

  「本王自會設法安撫!」

  「南邊的流民,殿下也曾說要安撫鎮壓,如今卻反被步步緊逼。說出來的話,總得能做到才算數。叛亂未定,殿下卻反而給人遞把柄,莫不是嫌樹敵太少,想讓四處都燃起戰火?」

  吉甫既有弄權之心,自然盼著不求上進的太子繼位,好任由他拿捏,對於誠王,逮著機會就要踩一腳。

  誠王才想反駁,就見永徽帝擺了擺手。

  「內憂外患,不宜再生事。」

  「兒臣也只是擔心。」誠王不敢跟皇帝對著幹,語氣和軟了些,勸道:「謝珽原就桀驁難馴。若此時朝廷不加斥責,反而屈身相求,他得了平亂的功勞,定會令威名更甚。屆時,只怕驅虎吞狼不成,反而引狼入室。」

  吉甫聞言,掀著短黃的鬍鬚笑了笑。

  「殿下這是多慮了。如今最要緊的是平定亂民,謝珽固然可恨,咱們先借他的手除去流民,再尋機治罪,為時不晚。據老臣所知,河東麾下山頭林立,謝珽根基未穩威信不足,未必能即刻成為心腹大患,無需急在一時。」

  誠王仍覺得不妥,「他能拿下隴右,足見有號令眾將的威信。」

  「那是鄭獬無能。」

  吉甫說得萬分篤定。

  ——據喬懷遠暗中探來的消息,謝珽雖主掌軍政,實則威信不足以服眾,遠非表面所見那樣所向披靡。相反,蕭烈、裴緹等一干老將,甚至親舅舅武懷貞都對這資歷尚淺、剛愎獨斷的王爺心存怨言。

  這回隴右之戰,老將們為了掙功勞,打仗十分勇猛,自是勢不可擋。

  但若謝珽起了圖謀皇權之心,朝廷可不是鄭獬,他在魏州安插了不少眼線,屆時居中斡旋,拿著金燦燦的利益挑起內鬥,多的是化整為零的法子。只要河東不是鐵板一塊,朝廷一旦許了足夠的利益,自然能挑動人心。

  吉甫的算盤噼啪亂響。

  誠王最煩他這自以為是的樣子,冷笑道:「只怕養虎為患,後患無窮。」

  「好了!」

  永徽帝原就為此事頭疼不已,聽他們爭執不下,更覺得心煩,徑直向誠王道:「若不願驅虎吞狼,你且說,流民之亂當如何平定!這才是燃眉之急,你若能即刻化解,朕就依你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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