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司裕也盡職盡責,少言寡語。
這回來魏州,阿嫣乘的是謝家準備的婚車,由校尉親自驅車衛護,司裕便充任盧嬤嬤的車夫,一路沉默隨行。
哪料今夜,他竟顯露出這般身手?
外頭打得激烈嘈雜,侍衛們將屋子守成鐵桶,偶爾有一兩支箭漏進來,因傷不到阿嫣身上,司裕也不予理會,只抱劍站在箱櫃前面,守住這一方小天地的平靜。
許久,打鬥聲漸漸停了。
讓人心驚肉跳的勁弩利箭消失無蹤,外頭侍衛扣了扣門扇,拱手道:「賊人已盡數伏誅,不知姑娘可有受傷?這屋子沒法住人了,陳典軍說請姑娘移步出門,到另一家客棧歇息。」
「好,這就出來。」
阿嫣聲音微啞,瞥向司裕時就見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躲在旁邊長垂的簾帳後面,行走之間悄無聲息。
她猜得背後或許另有情由,為免橫生枝節,並未聲張,因身上穿戴還算整齊,只將散亂的髮髻簡單挽起,由盧嬤嬤和玉露陪著出屋。
外頭火把照得通明,長廊上堆了散亂的箭支,底下血跡斑斑,兵士打扮的賊人或死或傷,也有被生擒的,盡被侍衛羈押。
陳越已率眾整隊,朝她恭敬道:「賊人夜襲客棧驚擾了姑娘,是卑職失察,還望姑娘恕罪,移步別處歇息。」
「有勞將軍。」
阿嫣欠身為禮,隨他遷往別處歇了半宿。
翌日啟程,就見司裕仍是車夫打扮,早早守在盧嬤嬤的那輛車前,沉默如常。謝家侍衛中有兩人重傷難行,抬進馬車裡養傷,旁的連夜包紮後仍騎馬衛護,腰懸長劍盔甲嚴整,滿目英姿威武,絲毫瞧不出昨夜鏖戰的痕跡。
想來這般情形於他們而言司空見慣。
阿嫣暗自捏了把汗,登車啟程。
後晌踏進謝家所轄地界,周遭立時安生了許多,直到次日傍晚抵達魏州,安頓在官驛之中,等待明日大婚之禮。
……
這趟迎親往返十來日,動靜不小。
陳越安頓好了楚家眾人,即刻去王府復命。
暮色四合,府里僕從陸續秉燭。
熱意未散的晚風拂過庭院,謝珽站在紫檀長案後,錦衣玉冠,蹀躞束腰,頎長的身姿被燭光拉出修長的影子。
他雖以兇悍之名聞於四海,鐵騎縱橫令敵軍聞風喪膽,其實也才弱冠之年,俊眉修目,風姿正茂。
因婚事在即,他昨日剛從軍中巡查回來,這會兒錦衣玄裳,手執卷宗,同長史商議政事庶務時,倒頗有幾分清舉氣度,不似外界傳聞那般惡相凶煞。
其父謝袞戰死前,謝珽也曾少年翩然。
自幼習武,弓馬嫻熟,年幼時他也跟別家孩子一般頑劣搗蛋,上房揭瓦,人嫌狗憎,讓家中長輩頭疼不已。後來少年初長成,姿容俊秀,腹藏詩書,騎射兵法更不在話下,令無數魏州閨中女兒為之傾倒。
直到家中遭逢劇變。
十五歲的少年郎,放在別家還是金冠玉裘、意氣風發的年紀。謝珽卻不得不挑起王府和節度使的兩副重擔,震懾藏有異心的將領,收服人心思動的老臣,而後率兵解除敵軍壓境的邊關禍患,穩住風雨飄搖的局面。
那時他才剛喪父,威信尚且不足。
短短數月間,昔日張揚頑劣的少年變得穩重、沉默、內斂,懷著喪父後的滿腔孤憤和痛苦引兵而上,在血海屍山中痛擊犯境的敵兵,斬盡殺絕。
整場仗打下來,犯境之軍盡數潰敗,鮮血數次染透衣衫,亦將年少的心淬鍊得冷硬、狠厲。
謝珽也由此站穩腳跟,名震四海。
此刻,聽陳越稟報客棧中的賊人伏擊,他連眉頭都沒動,只道:「查清幕後主使了?」
「那些人穿得像梁勛的宣武軍,但據生擒的活口招認,他們是隴右軍的人。」
「鄭獬?」
謝珽神情微動,瞧向長史賈恂。
賈恂年歲已有六旬,是謝珽祖父留下的人,居於長史之位三十年,對祖孫三代都忠心耿耿。
聽了這名字,他也有些意外,旋即恍然道:「鄭獬狼子野心,確實有些苗頭。這回派人混到汴州偷襲,怕是想破壞聯姻之事,令京城對殿下不滿。屆時無論禍水東引,挑起咱們跟梁勛的爭執,抑或讓朝廷顏面盡失,出兵削弱魏州,他都可坐收漁利。」
「只可惜朝廷沒那本事。」謝珽眉目冷沉,又向陳越道:「京城來的作何反應?」
「送嫁的人沒見過這場面,起初有點兵荒馬亂,次日還四處打聽緣故。倒是那位楚姑娘處變不驚,激戰時在屋裡安靜得很,身邊的僕婦丫鬟也不曾多問,比她那兄長還沉得住氣。」
賈恂聞言微詫,「咱們的眼線說楚嬙為人淺薄自私,遇事焦躁任性,竟會這般沉穩?」
「賈公不知,楚家換人了。」
謝珽說這話時,眼底掠過一絲嘲諷,「說楚嬙忽染重疾得了瘋病,不宜嫁為王妃,換她堂妹過來,明日會宣旨。」
「是想糊弄鬼呢。」他冷嗤道。
第5章 初會 隔著花扇,男人的身姿落入視線。……
魏州官驛里,阿嫣可沒想糊弄誰。
倉促間孤身遠嫁他鄉,又是嫁給謝珽那種生殺大權在握,不受朝廷轄制的人,身份地位太過懸殊,她可不敢獨自去戳老虎鼻子。
晚間用了飯後各自休整,她特讓盧嬤嬤將堂兄楚安請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