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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裔褪了朝袍隨手拋在衣桁上,拈著她下巴不依不饒,「說話,在想什麼?」

  「不曾想什麼。」雲裳秋眸輕轉,自是不認的,飛快轉移話頭,「今日下朝早,不忙了麼?」

  婉太后最終定下先帝九皇子為太子,這個從出生以來便默默無聞的小皇子,在太子位上還沒坐熱乎,容裔便聯合禮部與御史台,神速般地扶年幼太子登基稱帝。

  朝野為之震動。

  婉凌華為先太子謀劃將近二十載,也沒等到這一天,容裔說死不鬆口,以致於容玄貞到死只是個太子。

  可誰也搞不清楚攝政王為何突然轉了性,大楚說立國君就有了一位新君,婉凌華聞信幾乎吐血,不能忍受為他人做了嫁衣裳,以太子年弱為由,堅決不同意太子登基。

  然而西宮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婉太后也不再是從前那位可垂簾聽政,能鉗制攝政王的太后娘娘了。

  攝政王再一次展現出他不容質疑的鐵血手腕。

  新君登基後諸事繁忙,要整頓六部,還要著手安排新立國子監的招生,重中之重是明年的春闈。皇帝四書還沒讀全,沒有能力親政,國事理所當然又落在攝政王的身上。

  雲裳這幾天常常一整日見不著他,只有天黑後才見容裔回府,一起用過晚膳,容裔又往試霜閣去了。

  今日難得空閒。

  容裔的神色有些疲憊,這麼連軸轉地理政,饒是鐵人也熬不住。雲裳心疼他辛苦,一連給他剝了半碟子葡萄,晶瑩瑩地排好,又叫小廚房煮些養氣補益的湯食送來。

  看著她宛如一府主母的架勢,容裔笑起來,將瓷碟推過去,「我不喜吃甜,你吃。」

  「嗯?不喜甜還敢求娶江南女子,王爺很大膽哪。」雲裳水潤的鹿眼微瞪,故意趣他。

  容裔順著接口:「咦,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嗎?」

  雲裳嫵媚地輕挑眉梢,拈起一枚瑩綠的葡萄送進他嘴裡,「見你不怎麼吃水果,改一改,對身體好呢。」

  「嗯。」容裔就著她手吃了,靜靜看她一陣,道:「雲裳,明日可否陪我入宮,去掖庭的春分台看一看?」

  雲裳看著容裔的神情,略一怔營,猜想明日當是他母親忌日,握住他的手點頭:「自然。」

  「她見了你一定欣喜。」容裔眼色亦喜亦戚,「可惜……」

  雲裳少見他如此低落的模樣,輕道:「別難過。」

  容裔搖搖頭,「我手中連一副母親的畫像也沒有,無法讓你見見母親的樣子。」

  當初荀氏身份低微,不配擁有畫像,後來容裔成了攝政王,再想為母親留一幅像,找了諸多畫師,都無法單憑他的描述準確畫出荀氏的相貌。

  荀氏帶著容裔渡過了一個艱難卻溫暖的童年,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言而喻,那些摹不出母親形神之萬一的粗劣畫相,如何能玷污她的風采。

  雲裳想了想,試探問:「可以讓我試試嗎?」

  容裔聞言劍目倏轉,霍然凝向她。

  許是那一瞬間他眼中迸發的光過於強烈,雲裳下意識縮起肩膀道:「我無他意,若是不行就當我沒說過。」

  「雲裳。」意識到自己嚇著了她,容裔握著她的手微微加重力道,「你永遠不需要對我小心翼翼,因為我對你的耐心永遠用不完。適才,我只是有些意外。」

  容裔與其說同意,不如說感激她的貼心。兩人商定了,雲裳覺得事關為先人作畫像理應誠心正意,主動提出沐浴焚香。

  這還是在容裔在府里的情況下,她頭一回去裡間的湢室沐浴,不曾有扭捏。出來時,換了一身月白地繡梨花軟緞衫,將潮濕未乾的頭髮打成連香鬏綰在腦後,折袖淨手。

  容裔也換了一身縞素衫子回來,在書案上攤開畫紙,為雲裳研墨。

  雲裳便坐在案前,拾起羊毫筆,先向容裔臉上細細看了幾看,道:「你描述給我聽吧。」

  容裔便述母親相貌,雲裳側耳聽得仔細,落筆很慢,而且每畫幾筆都要抬頭向容裔臉上注視片刻。

  容裔能形容的都說完了,忍不住問:「總瞧我做什麼?」

  「你繼承了伯母一部分的容貌,我照著看有把握些。」雲裳邊畫邊道:「我曾見過高宗的畫像,剔除你與高宗眉眼與臉廓的相似之處,剩下的便肖母了。」

  容裔記得宮中都沒有幾幅,奇怪問:「從何處見過高宗畫像的?」

  雲裳抬頭看容裔一眼,在筆下人物的唇邊削改兩筆,才道:「我爹爹極為崇敬高宗,私藏了高宗的一幅肖相,小時候拿給我看過,還向我歷數高宗帝的功績,贊聲不絕口。」

  容裔一時未語,雲裳眼不離畫紙,沒聽見回音,倏爾想起他與高宗的關係,以為他心情落寞,吐舌補充一句:「別告發我爹。」

  容裔眼光動漾。他並沒有傷感,他在看她。

  女子臨窗寫意,近秋窗的那隻耳朵在光線映照下白皙得透明,似春日裡第一朵綻開的梨花。兩縷沒攏好的鬢髮散了開來,也未曾惹她留意,鴉羽般的睫毛只是低垂著,時而輕輕撲簌一下,目光專注,一筆一畫都恭謹已極。

  卻還能分出心神用俏皮話開解他的心結,逗他開懷。

  她運筆作畫,他用目光畫她,感覺此生珍視之人此刻都在這裡了,成與不成,都心滿意足。

  雲裳換筆蘸硃砂,染上畫中人的唇色,輕輕呼出一口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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