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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嗓音低沉醇厚,呼吸罕見地有些不穩。

  紀初桃能想像當他聽見自己病了,是如何不顧一切從宴會上奔來,因為擔心而跑得氣喘吁吁。

  他的掌心寬大而炙熱,烙在後頸處。

  紀初桃嗓子裡像是梗著一團棉花,酸酸澀澀的,只好垂下眼躲避他的視線,輕聲道:「本宮沒事了,就是疲乏想睡會兒,你……你先回去罷。」

  她怕夢裡的事應驗,怕祁炎成為第二個晏行,更怕祁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會刨根問底……

  「我想陪你。」祁炎說,明顯的擔憂。

  紀初桃堅持:「若是侍從來了,見到你在這,像什麼樣子呢?」

  「殿下便將我藏起來。」祁炎低低笑著逗她,說的是行宮溫泉時,紀初桃將他藏在柱子後的那事。

  見紀初桃心神不定,祁炎稍稍放開她些,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道:「我給殿下帶了好吃的。」

  打開一看,是晶瑩透亮、馨香撲鼻的火晶柿子糕。

  他還記得紀初桃愛柿子。

  紀初桃鼻根一酸,氣息已有些不穩了。自己仿佛站在一根獨木上,一頭繫著大姐,一頭站著祁炎,稍有不慎,便會讓另一方墜入無間深淵。

  吃著軟糯清甜的柿子糕,紀初桃心裡卻一陣陣發苦。

  直到祁炎皺眉伸手,輕輕撫去她眼角的濕潤,她才恍然明白,原來苦的不是柿子,而是自己的眼淚。

  「難吃?」祁炎摩挲著她的眼角,有些無措,有些心疼。

  他越是放下身段溫柔哄人,紀初桃便越是情難自已,打著嗝,不住抬手去揉眼睛,可淚水怎麼也擦不乾淨。

  「難受?」祁炎又問。

  紀初桃抿著唇點頭。

  「有我在。」祁炎將她亂揉眼睛的手輕輕撥下,順勢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擁住,用自己的體溫和力度傳遞安定。

  「知道我擅長什麼麼?」他問。

  話題突變,紀初桃沒反應過來。

  「打架,未嘗敗績。」祁炎自己給了答案,幽沉著眸子道,「誰讓殿下難受?臣揍他。」

  他是認真的。紀初桃想難過也不成了,繃不住噗嗤一聲。

  她聽著祁炎強勁的心跳,很想不顧一切將夢裡的事情和盤托出,問他最近消失的這段時間在忙什麼?

  晏行所說的「危險的事」又是什麼?

  而他娶自己的籌碼,是不是真的如夢裡那般建立在傷害大姐的基礎上?

  可她不敢。

  若是只涉及紀初桃一人的安危,她願意相信祁炎,賭上一把。可夢裡的賭注太大了,她不能拿姐姐們的性命冒險……

  紀初桃從祁炎懷中抬起濕潤的眼睫,紅著鼻尖認真問道:「祁炎,除了晏行的過往外,你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祁炎蹙眉,心裡的怪異一閃而過,反問道:「殿下因何這般問?」

  紀初桃道:「就當本宮任性一問,我想知道答案。」

  ……

  想必是欲速則不達,接下來連著十來天,紀初桃都沒有再做那些夢。

  時值九月,離夢裡某年的冬日宮變越來越近了。

  過幾日便是紀初桃十七歲的生辰,紀妧召她入宮商議生辰宴之事。

  輦車行進宮門前需查驗身份,今日守城的羽林衛似是新的將領,不認識紀初桃的輦車,抱拳道:「請出示進宮腰牌,好讓卑職核查身份。」

  紀初桃覺得這個粗嗓子有些熟悉,挑開紗簾望去,不由呼吸一緊,如墜冰窟。

  那羽林軍左郎將生得牛高馬大,面瘦而黑,顴骨處有一道淺白的疤痕,看上去滿身煞氣,與夢裡那獰笑的叛賊如出一轍!

  真是冤家路窄,紀初桃放出去的暗線還未查到結果,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紀初桃控制住情緒,待進了宮,便低聲吩咐拂鈴:「去查查方才那個臉上有疤的羽林軍將領,本宮要他的全部消息。」

  拂鈴並未多言,福了一禮,便悄聲退下安排。

  拂鈴的動作很快,不出三日,便將那叛賊的過往及親友人際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看到手中那份密箋時,紀初桃蹙緊眉頭,久久沒有回神。

  叛將叫姚信,汝陽人,曾任幽州參將,與琅琊王有私交。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是祁炎舉薦的羽林軍左郎將,前些日子才調回宮城值守,難怪之前紀初桃放出去的暗線沒有查到消息。

  祁炎舉薦的……琅琊王的人?

  紀初桃忽然想起前幾日,她問祁炎有無事情瞞著她。

  那時,祁炎凝望著她的眼睛,低沉道:「沒有。」

  他撒謊了嗎?

  莫非祁炎與琅琊王有私交,共同謀議……

  「不對!」紀初桃很快否認了自己的這個猜想。

  在夢裡,姚信被祁炎斬於馬下,所有逼宮的叛賊連同長信宮的人皆被肅清,朝中局勢一夜之間變了天。

  如果祁炎亦有反心,那他為何又要殺了親手舉薦的叛賊姚信?

  夜裡,沐浴的湯池邊。

  紀初桃穿著單薄的衣裳,赤腳站在冰冷的地磚上,沒有去兌好熱水的湯池中浸泡,而是望著面前的一盆冷水。

  根據北燕行刺的那次經驗,便知夢裡的預示可憑藉人力改變。

  紀初桃想過了,讓大姐處理掉姚信是小事,只是若大姐問及理由,追根溯源,必定會牽連到舉薦此人的祁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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