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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炎挑眉,強壓住滿腹酸意,意義不明道:「是了,殿下素來偏愛這等『裝腔作勢』的溫潤君子。」
他為何總是提及孟蓀?
想到什麼,紀初桃心尖一顫,回過神來:祁炎的那句「天作之合」,該不會是在暗示她與孟蓀罷?
當初大姐讓她多多留意孟蓀,紀初桃並未多想,還以為是讓她替朝廷考察此人是否能當大任。後來赴宴,從旁人微妙的眼神和窸窣談論中,她也就猜到事情或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
可大姐亂點鴛鴦譜也就罷了,為何連祁炎也如此?
紀初桃登時酒醒了一半,心中有些鬱卒。不知為何,就是有些不開心。
「本宮才不喜歡什麼『天作之合』。」紀初桃輕聲道。
所以,不要撮合她與什麼狀元郎啦!她在心裡補充。
那低低的抱怨落在祁炎耳中,卻是另一番燒心刺骨的意味。
他的姿態不再隨意悠閒,緩緩坐直了身子,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紀初桃,啞聲問:「殿下……不喜歡?」
紀初桃也看著他,兩腮帶著酒意的微紅。
唯恐他親手將自己推去孟蓀身邊,故而堅定地搖了搖頭,道:「本宮不喜歡這樣的玩笑。」
祁炎的眸子黯了黯,擱在膝上的五指握緊。
慶功宴上賜婚,承天門下她親口承認自己「駙馬」的身份,懸崖山洞中生死相依……他以為,對得起「天作之合」四字。
卻沒想到,紀初桃會這般牴觸。
祁炎看著微微蹙眉的紀初桃,心裡亦不好受,嫉妒與偏執拉鋸,仿若寒冰與熔岩的交織。先是晏行,而後是孟蓀,之後還會有新人不斷湧現……
她是帝姬,是天上溫柔的明月,會有無數人奔她而來。可他,卻只想將她拽入塵埃,藏進心裡。
瓊林宴沾染的輕鬆氣氛,仿佛結冰般凝固起來,酒意混沌,兩人皆是各懷心事。
祁炎側首,透過飄動的車簾看到道旁有幾名及第士子結伴行過。
為首那人瘦高個,黑臉透著紅光,腳步虛浮踉蹌,正是瓊林宴上設計為難紀初桃的那個二甲進士。
竟是送上門來了。
祁炎眸色一寒,心裡的不悅找到了發泄,沉聲道:「停車。」
說罷,不待馬車停穩,他已撩開車簾躍了下去。
挽竹上車,奇怪道:「殿下,祁將軍突然要去哪兒?」
紀初桃掀開車窗紗簾,道旁已不見祁炎的身影,便搖首怔然道:「興許,是有什麼急事罷。」
挽竹看出了紀初桃的低落,也不笑了,小心翼翼問:「您和祁將軍,吵架了麼?」
不然為何一個冷著臉要走,一個獨自在車中悶悶不樂?
紀初桃覺得,祁炎大概是不開心了。
自從上元節以來,他已經很久不曾生氣,總是寸步不離地護著她。脾氣好到,她以為可以一直這樣快樂下去。
可這片平靜,終究是隨著孟蓀的出現而被打破。
紀初桃捂著酒醺微紅的臉頰,視線落在身側寫有狷狂大字的宣紙上,自語般嘆道:「可是,本宮就是不喜歡孟狀元呀。」
……
祁炎一夜未歸,只差人送了口信過來,說有要事要回鎮國侯府住些時日。
紀初桃放心的同時,又隱隱有些失落,畢竟習慣了祁炎的「伺候」,身邊突然沒了那道挺拔矯健的身影,總覺得哪裡空蕩蕩的。
午膳時,挽竹端著一盤子各色的絹花進殿,朝執著鼠須筆出神的紀初桃笑道:「殿下,有件喜事!」
說著,挽竹見到紀初桃畫了一半的肖像,「咦」了聲:「殿下怎的又在畫這個沒臉的黑衣男子了?不是許久沒有做過那些怪夢了麼?」
挽竹剛想說「夢中情郎怎的好像祁將軍」,便見紀初桃胡亂捲起畫軸,意興闌珊道:「何事?」
想起正事,挽竹噗嗤一笑,湊過來興沖沖道:「殿下還記得瓊林宴上那個不知禮數的瘦黑進士麼?聽宮裡的內侍說,那日瓊林宴歸去途中,不知哪裡飛來的石子砸中了他,他一個踉蹌跌進水渠中,摔得鼻青臉腫,連過兩日的簪花御宴都不能來了!」
「竟會有這麼巧?」紀初桃疑惑。
挽竹叉腰,很是幸災樂禍的樣子:「誰叫他在宴會上大言不慚,竟敢諷刺孟狀元和殿下您,這下可遭報應了!活該!」
紀初桃手執筆,托著下頜,淡淡「唔」了聲。
那個士子雖然可笑,卻也不值得她留意什麼。
見紀初桃興致缺缺,挽竹抿唇一笑,將裝滿各色絹花的托盤奉上,伶俐道:「後天就是簪花御宴,您選個花?」
本朝每年春末,宮中都會舉辦一年一度的簪花御宴,宴請文武百官。宴會上,天子和皇儲會將各色花賜給自己倚重的臣子,以表嘉獎。譬如文官是茶花、牡丹之類,武將是欒枝芳草之流……
大殷尚未有皇儲,因此賜花便由三位帝姬陪同小皇帝完成。
往年紀初桃是不參與賜花的,她不似兩位姐姐那般位高權重,賜的花也無甚意義,連著幾年都告假不去。
今年也一樣,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花上,看也不看便回絕道:「不選,撤了罷。」
挽竹「噢」了聲 ,端著花盤要走。
正巧拂鈴進來,問了緣由,便向前勸道:「殿下往年不涉朝局,故而不賜花也在情理之中。但今年殿下連連主持幾場大宴,瓊林宴更是名聲大起,令無數士子刮目,按理是有權賜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