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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國公霍然睜開雙目,盯著賈元春,驚訝疑慮與惱怒只在那一眼,表情卻分毫沒變,不愧是宦海沉浮四十餘年而今屹立不倒的人物,他平靜地呼吸著又合上了雙眼,淡淡道:「靜養日久,卻也無所謂好壞了。」

  賈元春微微一笑,仍舊是閒話家常的口吻,「孫女今日做客東平郡王府,卻知道了一個消息,不知是好是壞。」

  榮國公並不追問。

  「皇上選孫女做女史,卻遲遲沒有分派去處,原來是準備將孫女送往東宮,在皇太孫殿下身邊服侍。祖父,您說,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榮國公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像得道高僧一樣閉目道:「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藏。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又有什麼分別。」

  賈元春簡直要被氣樂了。

  榮國公掀開眼皮看她一看,道:「臣不密失其身。你既為女史,也算半個臣子,日後宮中行走千萬記得『謹言慎行』四個字。你今日所做所言,謬之大已。」

  「沉疴須用猛藥。」賈元春淡淡得回了他一句,時間有限她不耐煩這麼磨下去,起身推開窗,一時風雨聲滿室,將滿屋香燭氣蕩滌一空,她舒爽得長吸了一口氣,思量著低聲道:「祖父,孫女是從您骨血上出來的,不與您說外話。如今朝中情形,您該比賈府的任何一個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無知小女!怎能妄議朝政!」榮國公猛地站了起來,腿腳靈便,力道生猛,絲毫不像老朽之人。

  賈元春退開一步,展臂笑道:「孫女做丫鬟打扮而來,咱們開窗說話,此刻風大雨大,便是隔牆有耳,只怕也聽不到一言半語——祖父做這樣子,又是何必?」她來看榮國公這一番做作,也是深知本朝帝王馭下之術,當年三王爺登基之後才發現王府的帳房先生竟然是聖祖爺的人,由此推衍,如此驚濤駭浪之時,帝王信臣如榮國公者,其府邸難免也有些「耳朵」。

  榮國公凝目看著賈元春,仿佛從這一刻起才真正將這個孫女看入眼中。

  「祖父也不要對孫女講『靜養』之話,您若真要靜養,不如學寧國府的大伯父,從府中搬到真的道觀里,那孫女也不來煩擾您。只是您尚留在府中,總是對子孫放心不下的緣故。」賈元春狠話說在前面,又轉了溫情,「您以耳順之年,尚要為子侄輩憂心鋪路,保駕護航——只是這份苦心也未必便能為人所知。這可是俗語說的,世上只有狠心的兒孫,再沒有狠心的爹娘。您這靜養,孫女也略知一二,不過是明哲保身,也是為了護著咱們賈府……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榮國公至此已是聽住了。

  「但如今孫女被派往皇太孫身邊為女史,祖父先前韜光養晦的苦心豈不是白費了。這一番,咱們賈府便是不站隊也站隊,不入派系也入派系了。」賈元春皺著眉頭娓娓道來,「太子在位三十年有餘,看似根基深厚,其實他是個空架子。」

  榮國公悚然一驚,不意這孫女竟然大膽到這樣程度,敢直言太子乃是空架子!骨子裡忠君愛國的正統思想讓他動了動嘴唇,不由自主得想要駁斥。

  賈元春話一出口,自己也有些驚訝,見了祖父的反應卻覺得恍然,大約對她而言此刻的太子諸人都是「過去的」,如今說起來就像是講古一樣,那些敬畏規矩約束便悄悄沒了行跡。她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沒有給榮國公駁斥的機會,繼續道:「太子手下的能臣都是皇上的人,這些人替太子完成皇上派下來的事務的——那從根上來講,他們是聽太子的,還是聽皇上的?就比如您,譬如說皇上指派您輔佐太子肅清吏治,您必然是盡心極力完成的——但是您這是聽的誰的命令呢?」

  榮國公道:「皇上太子本是一體,又何必做這樣無謂之說。」

  「如果他們不是一體呢?」賈元春緊追一句,「如果皇上與太子意見相左了呢?」

  榮國公對上賈元春的目光,在這兩聲追問下不由自主得退了一步。

  窗外電閃雷鳴,更覺駭人。

  賈元春逼上一步,伴著隆隆雷聲,一問驚天,「如果皇上要廢掉太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阿音是個渣啊

  這一問終於驚醒了榮國公,他陡然間漲紅了面色,不及思索,身體本能得高揚起手,掄圓了就是一個耳刮子甩了下來。

  所謂「小受大走」,對於女孩來講,還有什麼比打臉更大的懲戒?賈元春立時閃開。

  榮國公這一巴掌甩到一半,理智回籠,中途轉向,狠狠拍在旁邊的供桌上,將一張厚實的楠木桌拍得悶響一聲。

  賈元春上一世還沒受過一個巴掌,此刻差點挨了,不由也動了氣,她與這個榮國公也並沒有多少祖孫之情。祖父在她心中,也不過是一個稱呼一個模糊的影子罷了。說到底,還沒有她身邊的丫頭來得親近。此刻一個近乎陌生的人要打她!她冷笑道:「您這氣力,看來靜養得不錯。」

  榮國公倒也不是有意要動手,一來這不是兒子輩的,孫子輩的自然有他們自己的父親去管教,他動手已是有失身份,更何況還是對著個女孩。只是看到賈元春竟然閃避,完了還冷笑出言譏諷,榮國公不由得更添惱怒,也冷笑道:「長者有所賜教,你倒躲得快——這是《女典》里什麼人的教誨?」

  賈元春站開幾步,防止他再度出手,這老頭當年跟著聖祖爺南征北戰,別的沒有力氣那是相當大的,她走動了這幾步,已經是冷靜下來,只是余怒猶在,便道:「孫女不過是想到後日還要進宮,只怕皇上傳召,面上留了巴掌印豈不是御前失儀。為賈府門面計,孫女只好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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