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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軟釘子,成功地噎了榮國公一記。

  賈元春卻又笑起來了,將那紫砂罐打開,溫聲道:「祖父可要用些湯?」就著旁邊的碗勺,給他盛了一碗,親手奉上。雖沒有道歉,卻也算是給了台階。

  榮國公低頭喝湯,藉機想著方才賈元春的話,雖然大膽卻並非沒有道理。其實這些話他自己在心底也不知道轉了多少遍了,只是從來沒有想得像賈元春說得那樣清楚明白、不遮不掩——當然、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比賈元春想得更深、更複雜,只是他不敢。

  無知者無畏。他知道太多,反而什麼都不敢想了。

  碗空了,榮國公恢復了氣定神閒,又盤膝坐回了蒲團上,示意賈元春也坐下來,「你還有什麼想法,一併說了吧。」

  耽擱的時間久了,也的確令人生疑。

  賈元春也不矯情,坐在榮國公對面,將她上一世的見聞和重生這幾日夜間難寐時的思量挑著能說的說了出來,「聖祖爺鴻才大略,太子卻秉性溫軟,已是不為皇上所喜。更兼有大王爺、三王爺、七王爺等一干兄弟,個個能力出眾,才德雙全——東宮之禍,禍起蕭牆!」

  榮國公眼皮一跳,卻並沒有開口打斷。

  「時局不穩,帝位即將更迭,這種時候咱們賈府最好是出京避居,不參與其中。這樣等到新帝繼位,不論是要招攬人心,還是排除異己,都要起復咱們賈府,便是不能被委以重任,至少也不會淪為權利傾扎的犧牲品。」

  榮國公嘆息,「能跳脫開來,自然是上上計。只是如今皇上欽點你為女史,就是不許咱們賈府置身事外之意了。」不知不覺,他已經將賈元春做為一個可以溝通交流的對象來相對平等得看待了。

  賈元春點點頭,「既然無法置身事外,便只有選對人跟隨。不能想著左右逢源,更不能一開始就押錯了人——否則都是死無葬身之地,合族之人落得沒下場。」

  榮國公面色沉重,大約是想到了列祖列宗之類的,雙肩微塌,仿佛真有千鈞重擔壓了下來。他又嘆了口氣,「自古這樣的事情都是撲朔迷離,」他望著賈元春,「聽你言下之意,倒是知道押什麼人是對的?」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

  賈元春笑著搖頭,就算她知道也無法提出有力的證據讓他相信,更何況就算她有證據這老傢伙該不相信還是會不相信的,「我並不知道誰是對的人。」

  榮國公有些失望,淡淡道:「那你這番長篇大論,豈非空談?」

  「我雖然不知道誰是對的人,但是我知道——」賈元春壓低了聲音,卻加重了語氣,「太子,一定是錯的人!」

  榮國公神色木然,像是含著一顆滋味咂摸乾淨了的橄欖,呆了半天,道:「你無非是不想去服侍皇太孫。只是皇上聖心默定,乾綱獨斷,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旁人也無力改變。」這話雖然透著無能為力的味道,卻也算是認同了賈元春的話「太子一定是錯的人」。

  「旁人無法改變皇上的心意,便只有讓他自己改變。」賈元春雙眼微眯,透出一點與她年齡不符的詭譎。

  「讓皇上自己改變心意?」榮國公喃喃重複著,思量著。

  「小皇子早夭,太子悖逆,大變在即!」賈元春盯著榮國公,狂風夾著雨水濕氣從窗口灌入,讓兩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祖父!我們只要拖著入宮的日子!只要等著!」

  「拖著?等著?」

  「只要一個月的時間!」

  榮國公打量著自己這個向來循規蹈矩的大孫女,大變在即他也有察覺,皇上將原本屯駐在西山的五萬大軍徵調回京,這本身就是相當不尋常的訊號。正是因為有所察覺,他才越發小心謹慎,告病辭官,回府之後更怕官宦往來一不留神就被打上派系,乾脆搬到梨香院來靜養著。像他這樣的侯爵,有消息渠道,有多年的政治敏感,會察覺到大變在即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這個養在深閨,從來沒有過人之處的孫女竟然也能察覺到,並且如果有行動力得找到他,侃侃而言毫無畏懼!

  榮國公越想越奇,不由吸著冷氣問道:「你如何這般篤定?」

  賈元春並不驚慌,平靜回視著他,淡淡道:「孫女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她轉過臉去,望著窗外的夜雨,語氣惆悵得仿佛暈著一團霧氣,「如果一個月後,太子仍然在位,那也只是孫女命該如此罷了。」

  這樣的見識、這樣的情緒,都超出了榮國公對一個十三歲女孩的認知。

  他壓下心中的驚疑,板起臉來,「今日你在這裡說過的話,聽到的話,出了這道門,全部給我忘掉。你方才講的那些,也不許再向任何人吐露!」他說著語氣冷厲起來,「這是關係著合族人性命的大事!你若不謹慎……」他沒有把話說話,但是話中意思卻很明白了。

  賈元春並不害怕,她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死亡的可怕之處,不過是在於等待它的過程。

  她笑起來,睫毛眨動,看起來溫柔無害,語氣也很溫和,「祖父,您多慮了。我既然能說出方才這番話,便不會是不分輕重的蠢材。」她起身,將紫砂罐收好,低聲道:「只要一個月就夠了。」

  怎麼拖,拖多久,就不是她現在的能力可以左右的了。

  所以,她要冒雨摸黑而來,費這樣一番口舌,讓有這個能力的人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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