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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不過都是在同對方與虎謀皮,就看是誰更心狠手辣罷了。
庫哈含笑著點頭:「小筠兒真是聰明。」
可周挽筠不吃他這一套:「你再敢喊出這三個字,哀家就打掉你的牙,一顆一顆地磨成珠子做手釧。」
庫哈無奈地噤聲,他想,自己的容顏已經吸引不到她了。
當年繼承了公主美貌的潤安帝納她三年,她都未曾看他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會被容顏吸引,只會為情所困。
現在情字成灰,想必他現在這張與他才七八分相似的面孔也已經毫無作用了。
但他的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半分舊情也不顧,太后娘娘真是無情。」
周挽筠面色不改:「等你死後,哀家每年都會灑酒當街,以表哀思的。」
庫哈聞言,終於大笑了起來:「太后娘娘對自己太過自信也不好。」
他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帶著蘇桃桃和葉子暉上了前。
葉靜初遙遙地看著馬背上的周挽筠,她紅衣獵獵,銀鎧刺眼,有那麼一瞬,他怔了怔,隨後便握緊了袖管中的匕首。
周挽筠見到他們,瞳孔微微一顫。
季青臨這是在挾天子以令諸侯:倘若她今日保了葉子暉,那麼大梁就此覆滅;倘若她今日不肯保他,她就是真真正正的叛國逆賊。
「太后娘娘,你想如何選擇呢?」
周挽筠淡聲道:「哀家在想,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季青臨詫異:「哦?娘娘不妨直言。」
「你能如此迅速地拿下這些城池,無非是因為蘇明遠在跟你裡應外合。而你現在這麼快就殺了他,可謂是自斷後路。琉璃不過區區小國,兵卒糧草甚至比不上大梁的三分之一。哪怕你現在手上握著大梁的天子,時日一長,你的下場仍舊是兵敗歸降。」
季青臨頷首:「娘娘說得極是。可我根本就沒有要吞併大梁的意思,貪心不足蛇吞象,漢人的道理,胡人也懂。」
周挽筠嗤笑:「怎麼?你費心勞力地領兵攻進大梁,難道還是為了看風景的麼?」
「那也不是。」季青臨終於收住了臉上散漫的笑,他認真地看著她,「太后娘娘,我是為了我們的公主而戰。」
琉璃國的積雲公主名動天下、傾國傾城,聽聞她出生的時候異香滿室、天降紅光,大祭司說公主就是琉璃的福星。
等到公主初初長成,無數人慕名而來,包括那四海聞名的龐大帝國。
大梁輕而易舉地攻占了琉璃,善良的公主為了救她的子民,自願嫁往了遙遠的東方。
公主向她的子民許諾,會用自己的婚姻為他們帶來貿易商賈與豐厚的物資。
公主說到做到,從那一日起,琉璃國也出現了瓷器、絲綢、香料、糧食。
琉璃人為她歡呼,感恩公主的福澤。
然而不過三年,原本源源不斷的物資突然中斷了。
所有琉璃人都在疑惑發生了什麼變故,直到在東方做生意的琉璃人帶回了噩耗:他們美麗而善良的公主,她死在了遠方。
「大梁侵占了我們的國土,害死了我們的公主。等價交換,我也攻略你們的城池,殺死你們的皇帝,很公平吧?」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復仇,仇恨的種子種在每一個琉璃人的心裡。
他忍辱負重,在大梁潛伏了多年,就是等著這一天。
「我不叫季青臨,我叫庫哈。」
他比劃著名手中的彎刀,架上了葉子暉的脖頸,含著笑,咬著牙:「葉氏的皇帝,我想要你的腦袋很久了。」
他們視若珍寶的公主、善良仁慈的公主,不該被中原如此折辱,不該死在遙遠的異鄉。
葉靜初緩慢地眨著眼睛,沒有說話。
這是他第一次從別人的嘴裡聽到真正的母親——她不再是以禍水、以妖女、以帝國罪人的身份,而是以福星、以公主、以萬人歡呼的姿態被提起。
葉子暉冷聲道:「殺了她的是建安帝,不許人提起她的是潤安帝,那是她的丈夫與兒子,和朕又有何干係?」
庫哈道:「而你是她兒子的兒子。」
「不,朕不是。」葉子暉冷冷地打斷了他,「朕不過是繼位在他的名下而已,並不是他的兒子。」
庫哈歪著頭:「但你是葉氏的人,和他一樣,這總是沒錯。」
「一樣?」葉子暉這下終於冷笑了起來,「他是個雜種,身上流著骯髒的琉璃血,也配與朕一樣?」
葉靜初的目光微微一滯,他看向葉子暉,他的表情帶著難以忍受的厭棄與嫌惡——葉靜初此前從未見過葉子暉有這樣的表情。
他頓了一頓,垂下眼,開始艱難地用反綁的雙手摸索那柄藏在袖籠中的短刀。
庫哈是用鐵索捆著的他,因為太過結實,短刀無法割斷,所以他只能反其道而行之,用石片切割手上的劍傷。
他原本就用周挽筠的劍在手上留了傷口,切割起來更加容易,也更加疼痛。
他咬著牙,用短刀一點一點地把血肉磨下,等到割下一小塊肉後,原本死死捆著的繩索一下子就鬆動了起來。
庫哈問:「你似乎很恨他?」
葉子暉冷笑了一聲。
「葉靜初——他殺了我的父王——朕的父王溫文爾雅,敦厚有禮,從不與人交惡,一心忠誠於大梁,又怎麼可能會是謀反的逆賊!可葉靜初殺了他,連帶著朕的母妃也被逼得懸樑自盡!還有朕的二皇叔、三皇叔、四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