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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有一陣涼風掠過,驚起島上棲息著的萬千雀鳥,風聲中傳來了長笛的聲音,時斷時續。

  榮靖放下了轎簾。

  嘉禾坐在窗邊,吹奏著唇邊才做好的笛子。

  從前她做皇帝的時候,有過一支白玉雕成的長笛,音色華美有如九天鳳鳴。現在手中這支笛子,是幾天前董杏枝自萬壽宮後竹林就地取材,沒用多久便造出的粗劣產物。

  嘉禾吹奏長笛的技藝也算不上好,一支《清平樂》吹得斷斷續續,再加上手中樂器本就不算上品,吹出來的音色更是嘲哳難聽。

  蘇徽將自己縮在被子裡,默默的堵上了耳朵。可憐他一個傷患,居然還要忍受這樣的折磨。

  董杏枝不在,嘉禾說她去後山採摘野蕨去了,運氣好的話,今夜應當能夠加餐。

  新帝將嘉禾囚在這與世隔絕的湖心島當然不是為了餓死她,每日會有人乘舟往萬壽宮送吃食,卻因為路途遙遠和下人刻意怠慢,往往送到的東西都是冷的,而且誰也不知道食物之中是不是「乾淨」的。

  嘉禾對此倒是無所謂,反正已成了敗亡之人,新帝有千百種方式殺了她,就算她再怎么小心也沒有用。但董杏枝還是不同意她隨意的食用御膳房送上來的東西,寧願自己想辦法聯絡過去的部下讓她們送吃的,或者自己在島上捕些小獸、摘野果野菜為食。

  每日董杏枝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為了食物而奔波,嘉禾閒來無聊,便晃蕩到了蘇徽所在的後殿來看望他。

  他傷得十分嚴重,也許在二十三世紀只是一個五分鐘的小手術就能夠讓他馬上下地活蹦亂跳,可是在夏朝、在眼下惡劣的環境之中,他隨時都可能死去,大概率會死於傷後的感染。

  嘉禾摸了摸他的額頭,確信他沒有發熱的症狀之後才鬆了口氣。

  「我來給你吹首曲子吧。」見蘇徽成日裡躺在房中太過無聊,於是嘉禾咋在枯坐了一會之後提議道。

  蘇徽從來沒有聽嘉禾吹過曲子,當即點頭同意。

  然而很快他就為自己的輕率而感到了後悔。嘉禾之所以從未在他面前吹過笛子,是因為她吹得很難聽,又或者,正因為她很少吹笛,所以吹得難聽。

  一曲之後,坐在窗邊的嘉禾放下了手中竹笛,回頭望向了蘇徽。

  蘇徽從被子裡爬了出來,儘可能委婉的對嘉禾說:「我想……吹笛應該不是容易的技藝,你以後有空,要不要多練習一會?」

  嘉禾笑了起來,「你看我還有時間麼?」

  她今年就要死了。想到這裡蘇徽心中一緊。

  「我小時候看不起倡優之類的人,卻又在心裡偷偷羨慕他們。」她說:「每年宮中有什麼宴席,必定會有樂坊的人前來獻藝,他們卑下卻又美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的身上,為他們所傾倒。我偷偷的去找這些伶人,其中有一個教我吹笛。他告訴我聲樂是用於抒情的,誰都可以奏樂、高歌或是起舞,只是人有高低貴賤罷了。」

  「後來,我遇上了崑山玉。他也善於音律,只是他與伶人不同,他的曲子只為娛己,從不娛人。所以很少有人能夠聽到他吹奏管弦,除了我。他教我拾起了童年時荒廢的技藝,跟著他又學了不少的曲子。」

  「只可惜……」她攤開手掌,看著這支粗糙的竹笛,「我學會的東西,還是太少了。」

  第114章 、七章

  萬壽宮建於湖心島,過去是用於給帝王享樂賞景的所在。嘉禾不愛玩樂,為政十餘年不曾踏足此地,因此這裡也就漸漸荒廢。可島上栽種的林木卻是一年比一年茂盛,遠望如林海。蘇徽所住的松柏殿外有大片的楓紅,春夏冬三季皆平平無奇,唯有在秋天最是絢麗華美,像是短暫燃燒的熊熊烈焰。

  嘉禾在說完那一番話之後便低頭瞧著窗外暗紅的落葉出神,蘇徽看得出她有心事,但她既然不願意說,他也強迫不了她。

  「你再吹一支曲子吧。」他望著她的背影說道:「窗外的景色很美,笛聲與眼下的氛圍很搭。你心裡有什麼想說的話,也可以寄托在音律之中。」

  「你不是說我吹得難聽麼?」嘉禾還是微微笑著,既不憤怒,也不對蘇徽的提醒表示心動。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是一蹴而就的,吹笛的技藝也是如此。你再吹一次,說不定就能比上一次要好,下下次又會比上一次更好。」

  「那這『更好』的意義又在何處呢?」嘉禾回過頭來望著這個少年,「一則我不是靠手中長笛維持生計的伶人,二則我自己剩下的日子大約已經不多,也許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受了奸人的蠱惑,就會想要取走我的性命。」她聲音輕輕的,好似風中葉落。

  蘇徽清楚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理,可這些字詞連在一起組成的卻讓他無比的煩躁。

  不該是這樣的。他心裡有個聲音反反覆覆的對他說,不該是這樣的。

  那麼,她該是什麼樣子呢?心裡那個聲音又悄悄的問他。

  她該用盡一切手段尋找突出重圍的機會,哪怕就算是親手提刀殺到新帝面前威脅他放她離開,也好過頹然的坐在原地,等待新帝為她送上一杯鴆酒,然後平靜的飲下。

  他認識的那個周嘉禾是倔強而又大膽妄為的姑娘,從小的時候就不讓人省心,因為不喜歡被一大群人簇擁著,她會趁著中午侍婢們睡熟的時候絞盡腦汁的偷偷溜出來找他;不甘心母親被妃嬪欺.凌,她也可以壯著膽子出宮去尋求朝臣的幫助;她想要救未出世的手足,便不惜與母親對抗也要把趙賢妃從宮裡帶出來;後來做了皇帝,無論是臣子還是她的母親都將她視為傀儡,於是她便想方設法的為自己增加助力,為了見方涵寧而假意刺殺自己、為了前往宣府而裝瘋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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