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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她這樣一個人,看著乖巧安分,實際上最是狡猾多變,如果要找什麼東西來比喻她,那麼她就是生於磚縫中的藤蔓,磚石堅不可摧,然而藤蔓卻始終都能找到縫隙探出枝葉。

  然而此刻這株藤蔓枯萎了,它衝破了一重又一重的阻礙見到了陽光,這時面前忽然又多出了一塊大石頭,於是它就這樣枯萎了,連試著繞開石頭生長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周嘉禾嗎?他忍不住冒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從十六歲到二十五歲,九年的時間就像是將一個人由內而外徹徹底底的改變了——他討厭現在這個她。這點他毫不避諱的承認,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回到九年前的宣府,去忍受幼稚而又莽撞的小姑娘,也好過陪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女人身邊,看著她一步步的走向生命的終結。

  窗外的楓葉,秋時灼烈如火焰,可一旦過了這個時節,就會變成泥土。這似乎是誰也沒有辦法違背的規律。

  「我來教你吧。」蘇徽忽然說道。

  嘉禾一愣,錯愕的盯著他。

  「我教你吹笛子。」他補充道。

  蘇徽不止一次在心中抱怨過嘉禾的固執,但實際上他其實也好不到哪去。他有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當年不惜與自己的生母決裂也要選擇史學專業,豁出性命也要來到幾百年前的夏朝近距離的觀察自己的研究對象。

  單就執拗這一點來看,他與嘉禾倒真是極其相似。他不願看著她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接受必死的命運,於是便選擇暫時遺忘未來,一心想要燃起她心底求生的欲望。

  「新帝是你的侄兒,他要是真敢對你起殺心,天下所有心中懂人倫知禮義的人都會站出來阻止他。再說了,他對你怎樣是他的事情,你怎樣活是你自己的事。難道就因為他要殺你,你便就此惶惶不可終日,夢裡都想著還未送到你面前的鴆酒、白綾麼?要我看,倒不如及時行樂,人之一生就好比是一條河流,不管流經哪裡,河道多長,都要入海的。如果你這麼計較所謂的意義,那麼實際上你每一天過得都是沒有意義的。」蘇徽將心裡憋著的不滿一口氣都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胸前的傷口被牽動,他疼得翻了個白眼,但心中卻是暢快的。

  忽然間眼前多出了一支粗糙的竹笛,嘉禾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的面前,將笛子遞到了他的面前,問他:「你會嗎?」

  蘇徽沉默了,氛圍因這沉默而尷尬了片刻。

  「……不會。」他在沉默之後理直氣壯的回答。

  二十三世紀電子合成樂幾乎取代了所有的樂器,什么小提琴琵琶長笛薩克斯都是少部分有錢人為了追求復古玩的東西。

  蘇徽就是那少部分有復古情節的有錢人,所以他學了書法、學了圍棋也還學過長笛、古箏之類的樂器,但這些,都只是小少爺學來消遣的,勉強入門而已。

  要是在二十三世紀,蘇徽的水平或許可以在女生面前吹噓一下,可是到了夏朝,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好像是在古人面前班門弄斧了。

  「那就你教我吧。」他又說:「或者我們一起練也行。既然你被困在萬壽宮成日無聊,與其傷感命途憂懼未來,倒不如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假如人死後有魂靈,那你也是個會吹笛子的風雅鬼。」

  嘉禾盯著蘇徽,盯著盯著,神情一點點的複雜了起來,最後她噗嗤笑出了聲。

  她好像是碰上了什麼極其值得開心的事情,又好像是遇到了極其荒唐可笑的人,她笑得渾身都在發抖,邊笑邊抹眼淚。

  最後蘇徽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他只是隱約感覺到,她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

  於是他也輕輕笑了起來。

  這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殘忍,他喚醒了一個註定要死的人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卻沒有想過一具沒有悲喜的行屍走肉和一個活生生的人,哪個在赴死的時候會比較痛苦。

  又或者,他其實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萌生了反抗所謂「命運」的想法。

  歷史是什麼?是故紙堆中的蒼涼的筆觸。是已經發生過的悲劇,是河流行經之後留下的泥沙。

  可他所見的、所經歷的不是歷史,是真真切切發生在身邊的事情。如果暫時忘記自己從未來而來的身份,周嘉禾就是陪在他身邊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他想要看著她笑,想要她活下去。

  「你可真是個妙人。」笑累了之後,嘉禾擦了擦眼角,並沒有答應之前蘇徽的提議,然而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興致勃勃,「我要事早些遇上你,一定會給你大筆的封賞。」

  心中那種迷茫與不安交織的情緒又涌了上來,蘇徽忐忑不安的指了指自己的臉,「你不覺得我很眼熟麼?」

  嘉禾歪了歪頭。

  「當然,你是沒有見過我啦。」他連忙又說:「可你……有沒有見過和我很像的人?」

  「從前我做皇帝的時候,身邊侍奉過的人成百上千,我哪裡記得了這麼多。」嘉禾冷淡的答道。

  蘇徽有時候一點也不懂女孩心裡在想什麼。在十五歲之後,他曾經有過被暗戀的經歷。雲教授的侄孫女對他非常的好,一度讓蘇徽受寵若驚,不止一次的感慨這位姐姐真是貼心熱情樂於助人,結果忽然有一天這姑娘突然就對他冷淡了起來,看他就好像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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