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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思遠愣了下,大概沒想到這位王爺如此勤勉,連歇腳用飯都顧不上,便要去視察災情,遂恭敬道:「謹遵王爺吩咐。」說罷,忙安排人引沈蔻和兩位負責護她周全的侍衛入城中官驛,而後牽了馬匹,帶江徹直奔河堤。

  轉瞬之間,馬蹄颯踏遠去。

  沈蔻瞥了眼江徹的背影,覺得莫名其妙。

  她之所以出神,其實是有緣故的。

  *

  芙蓉班名滿京城,蘇念算是台柱子。

  沈蔻先前寫戲本時經常去找曾儉,也曾蹭了幾場戲,瞧完後對蘇念的身段唱腔甚是欣賞。後來戲本寫成,蘇念領了花旦,沈蔻偶爾在戲樓碰見她,提及戲文時,她時常一點即通,極為聰慧。

  那日在謝無相的別苑,沈蔻與她相談甚歡。

  沈蔻也聽曾儉提過她的身世。

  蘇念是最南邊越州的人,還有個同胎而出的龍鳳胎弟弟。她家裡原本做著南珠的生意,頗為殷實,可惜五歲那年花燈節上被人牙子拐了,輾轉賣到戲班。所幸她天分頗高,姿容又出挑,熬了三四年後嶄露頭角,進入曾儉的視線,又被謝無相器重。

  謝無相瞧著孤僻善變,實則外冷內熱。

  芙蓉班裡的伶人多半是苦命人,或是被拐或是被賣,都在京城漂泊無依。縱使有一技傍身,在高門貴戶眼中終究與玩物無異。但在謝無相看來,這當中許多人天賦異稟,自謀生路,即便出身低微,品性卻遠勝公侯府邸中勾心鬥角之輩,故從無輕視,更命曾儉著意看護,不容旁人欺辱。

  得知蘇念身世後,謝無相也命曾儉先帶她去尋親人,解了心頭記掛的大事再決定去留。

  ——若蘇念願與家人團聚,他也不會強留。

  曾儉應命,帶蘇念南下尋親。

  誰知到了蘇念的故鄉,早已物是人非。蘇家在她失蹤後沒多久就遭了災禍,或是入獄,或是發賣,闔家都流散在外不知所蹤,就連宅邸都被當地官員收走,落到紈絝手裡,幾乎成了歡場。

  曾儉不忍,當即出手收回了府邸。

  但對於蘇家人的去向,卻是眾說紛紜,有說餓死在獄中埋了的,有說是蒙冤不白被人偷梁換柱救走的,也有說逃走後貧病無依流亡異鄉的,頗多揣測。至於衙署卷宗之中,則寫著蘇家人因獄中的一場瘟疫盡數喪命,奴僕被過路的商人買走,去向不明。

  曾儉幫她查問案情,卻也磕磕碰碰,沒能問到太多有用的線索。

  蘇念聽罷後沉默了好些日。

  聽旁人的言語,蘇家當初極可能蒙冤。但越州僻處南境,仗著天高皇帝遠,當地豪強林立,官府都未必能彈壓。曾儉縱有大把的金銀足可買回府邸,又哪有本事在那群地頭蛇的環伺下深究舊案?

  別說謝無相遠在京城,手還伸不到偏遠的柳州,就算他有意相助,彼時的蘇念尚且幼弱,哪敢勞煩他大動干戈?

  末尾,只能是痛哭一場,黯然回京。

  沈蔻當時聽完,也頗惋惜。

  誰知這回跟江徹南下,竟碰上了那少年郎!

  約摸十六歲的年紀,跟蘇念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長相,高挑的身量,相似的神情……沈蔻在瞧見他的那一瞬,幾乎打了個激靈。

  太像了!

  那少年跟蘇念實在太像了!

  這世上確實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容貌相似,譬如她和顧柔。但絕大多數時候,肖似的人多少都有關聯,尤其那少年的年紀跟蘇念相仿,便連有些細微的神態動作都能偶爾重疊,更令沈蔻覺得,他或許就是蘇念的弟弟。

  震驚之下,她甚至在猶豫,該不該近前跟那少年說句話,問問他是否認識蘇念。

  結果就被被楊固拿劍鞘拍醒。

  沈蔻從驚愕中回神,對上江徹眼神的那一瞬,清晰看到了深藏其中的不悅,似在責備她的心不在焉,平白在大庭廣眾下給他添亂。

  那眼神終歸是令人忌憚的。

  以至於江徹此刻遠去,沈蔻都沒敢去找那少年——畢竟她是以穆王隨從的身份來槐水縣,舉動間莫不牽繫王府。且她初來乍到,對這場水患和賑災的內情毫無所知,若貿然在眾目睽睽下去跟人攀談,未必妥當。

  還是得請示過江徹的意思,才好行事。

  好在那攤位看起來並非臨時搭設,少年應該是常來的,她也記著他的容貌,有跡可查。

  沈蔻拿定主意,戀戀不捨地入城。

  水患之後,縣城裡也頗狼藉,不過官驛都灑掃清理了出來,除了牆壁上水漬尚在,別處倒沒多少遭災的痕跡。

  沈蔻知道災後艱難,瞧僕婦忙來忙去,倒有些不太好意思。待安頓了簡單的行李,便請僕婦自管去忙,她獨自蜷縮在榻上,抱著剛灌好的湯婆子當蝦米——月事將至,她原就身體不適,又因途中馬背顛簸,這會兒腹中難受得很,恐怕就要來了。

  錦榻厚軟,滿院清靜。

  她腦海里一時是少年郎的模樣,一時推測江徹會何時回來,漸漸的疲憊襲來,昏昏睡去。

  *

  沈蔻醒來時,窗外雨聲淅瀝。

  天色已經很暗了,屋裡那股悶熱也盡被洗去,頗覺清爽。她散著青絲坐起身,察覺月事已至,但小腹仍隱隱作痛,想必是這趟騎馬南下累著了,便出門去尋僕婦,請她幫忙做碗薑湯端來。

  僕婦含笑應了,很快做好暖熱的薑湯,連同晚飯一道送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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