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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內寂靜了許久,久到窗外從綿綿細雨轉為瓢潑滂沱,水珠有節律地落在窗欞木台,檐角瓦片,敲擊出陣陣悶響,好似釘打在人心。

  「姜莞。」

  極輕的一聲,帶些許釋然。

  「嗯?」

  姜莞見蘇明嫵遲遲不開口,預要離開,沒想到被叫住,回過頭不自覺應道。

  蘇明嫵斂眸,斜過身吃力地從枕頭底下摸出她悉心留在身邊的芙蓉玉,嘴角勉強扯起一抹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姜莞猶豫地接過,皺眉開口:「要我幫你還給太子殿下?」

  蘇明嫵搖搖頭,緩道:「能不能將這,扔了,扔得遠一點,再遠一點,最好能扔出涼州。」

  「我嫌髒。」

  短短三個字,仿佛吸乾了蘇明嫵胸腔殘留的所有生的氣息。

  她喉口瞬間湧上一汩腥甜,恍惚間,蘇明嫵開始意識到,原來這就是瀕死的感受。沒有不甘,沒有恨,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這一生,認真想來全是她自找的磨難,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姜菀這才察覺不對,攥著玉佩折身衝上來抱住她: 「蘇明嫵!」

  「你醒醒!」

  然而蘇明嫵耳覺已失,唇邊滋出再也遮掩不住的血水,一口氣上不來,眼瞼終於安穩合了下去...

  ***

  蘇明嫵渾渾噩噩,整個人像是飄在湖面的淺波里翻騰,周身酸疼,想醒卻醒不來,直到聽見綠螢抽抽噎噎的哭聲。

  哎,看來,她這是還沒死成呢?

  好渴...

  蘇明嫵張了張口,「綠螢,我想喝,喝——」水。

  「王妃,避子湯就快煮好能喝,您,您可千萬別再尋死了!」

  避子湯?是她聽錯還是綠螢說錯。

  她嫁進雍涼王府後,前兩年行房生怕懷符欒的孩子,次次喝,喝壞了身子,後來不用喝都難懷,符欒反而再也沒碰過她。

  這是多少年前的事,綠螢怎麼現在給她避子湯喝...

  而且,她哪用得著尋死吶,癆症還不夠折騰她的麽。

  蘇明嫵心裡揣著一絲不解,慢吞吞睜開眼,平靜略微有點木然的雙眸逐漸恢復清明,而後轉為驚詫,噫,眼前的這些...

  貼了喜字的紫色暖薰籠,繡著鴛鴦的紅綾裳,還有頭頂的大片輕羅帳,這不是洞房花燭夜的布置嗎?

  蹲在床前的綠螢還是那個綠螢,就是留著垂掛髻,十二三歲初見時的稚氣打扮。

  蘇明嫵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猜想,她忍著酸疼起身看向綠螢,不自知地焦急詢道:「如今是何年,昨日是何日。」

  綠螢眼角還掛著淚珠,咻咻鼻子,很快答道:「慶安二十二年,昨日東宮和王府同日大婚,是這七年裡最好的黃道吉日,二月初六。」

  「所以,今日是二月初七?」

  綠螢被這古怪問題問的不知所措,王妃不會是方才急壞腦子了吧,她小心翼翼地道:「是。今日是二月初七。」

  蘇明嫵看著自己的雙手,十指青蔥,纖細嬌嫩,不顯病態,她翻來覆去的揉捏,直到捏疼了,後知後覺的狂喜湧入心頭。

  綠螢絞著衣角,看著自家王妃的奇怪舉動,來不及細思,她被擁進了個香軟懷抱。蘇明嫵又是哭又是笑,伏在她肩頭,「我回來了,綠螢,我們都回來了。」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她回來了。

  一切都來得及重來,這輩子,她終於來得及為自己而活。

  第2章 畢竟是本王的子嗣

  二月的京華,春風引路,苜蓿香花從皇宮背後的莽山被吹下,漫城起舞,偶有降落在鞭炮碎屑中,像是開了一地的奼紫嫣紅。

  天剛蒙蒙亮,早起的路人面露疲色依舊喜氣洋洋,昨兒個東宮太子和七王爺同日婚娶,聖上與民同樂,命守城兵在城門口發了一天的稷米,但凡排隊就能領小袋呢!

  綠螢的娘親和弟弟也在領米的隊伍中,蘇明嫵懶洋洋靠著床榻上的綢墊,接連喝了兩碗茶水,聽自己的小丫鬟被抱紅了臉之後,頭腦發昏說的家長里短。

  綠螢說完意識到不妥,捂住自己的嘴,悶聲道:「王妃,奴婢錯了,奴婢不該領了米就覺得昨日是好日子。」

  她真是大糊塗,王妃本該嫁進東宮成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方才還鬧著要自盡......哪壺不開提哪壺。

  蘇明嫵搖頭,笑得很淺卻真,「你沒說錯,的確是個好日子。」

  她慶幸沒嫁給太子殿下,否則,不知要看怎樣的冷淡臉色。

  綠螢的那些閒談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沉下心回想前世,她記得二月初六花轎交錯當晚,她被抬進雍涼王府,洞房之夜被符欒強占。翌日一早,她拔了釵子就往脖頸刺,用以要挾府上給她去煮避子湯。

  是以,她應當是回到了要喝還未喝的時候,晚了點,好在不是特別晚。

  綠螢直覺王妃心思鬆動,忍不住勸道:「那王妃,您能不能不喝?」

  說完,綠螢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差點把蘇明嫵看笑。她印象里綠螢就這般,天生老實,藏不住話,後來伺候她久了,看多人情冷暖才變得沉靜如水。

  蘇明嫵本就不準備喝避子湯,但她無謂在此時多言,「綠螢,替我把銅鏡拿來。」

  「是。」

  綠螢從梳妝檯上將菱花蓮瓣銅鏡捧至床前,順便取了盒胭脂放手心,她舉的銅柄高度適中,恰巧能讓蘇明嫵看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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