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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螢,我想喝點雞湯...」蘇明嫵自幼愛喝湯水,今日忽然特別想念那油滋滋的鮮味,哪怕她其實已失了味覺。

  綠螢看向女子蒼白的唇色,眼底不住酸澀,「王妃,奴婢晚點兒去,想再陪您會兒...」

  蘇明嫵扯起嘴角,微微笑起,「傻丫頭,怕我死呢。我今日...會盡力熬著的,前院那孩子大喜百日,我不願,不願給人添了霉頭。」

  她見過那孩子,在他出生不多幾日後的匆匆一瞥,粉雕玉琢,很漂亮。

  諷刺的是,她在看到孩子那一瞬,忽然發覺自己是多麼喜歡,可惜了這輩子,她福薄。

  「王妃莫要這麼說。」綠螢忍淚忍的辛苦,轉身掩飾:「那您先睡,奴婢這去給您熬湯。」

  「嗯。」

  蘇明嫵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或許是大半日,或許只一炷香,她在床上躺了三年整,初時還能由人扶著去外面曬太陽,後來越來越易乏,便連門都出不去,分辨不清光陰。

  耳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蘇明嫵以為是綠螢回來,「咳——綠螢,幾時了?」

  「蘇明嫵,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誰。」

  這聲音...驀然覺出耳熟。

  蘇明嫵本不想理會,但難得有綠螢以外的人與她講話,鬼使神差地,她撐著手腕,強自睜開眼睛。

  站在榻下的女子戴著白色兜帽,背光看不清模樣,然身段曼妙,氅衣下芙蓉拖尾曳地裙精緻高貴,不似尋常人。

  當那人慢慢褪去沾了雨珠的外袍,走近站在燭火前,蘇明嫵遲鈍木訥的雙眸中終於興起了漣漪。

  「姜...莞。」

  姜莞微微一笑,她出身將門世家,性子卻是江南女子的溫柔如水,「我猜到,你病得再糊塗,也能認得出我。」

  「是...」

  蘇明嫵垂下頭,想起過往種種,苦澀的眼神復又變得黯淡,「太子妃,如何紆尊降貴,要來我這兒?」

  姜莞見了她這般體弱,嘆了口氣,「我來,是告訴你真相,好了結我對你的心事。」

  心事?

  為何有心事,當日東宮和雍涼王府花轎交錯,她雖然恨,但也不會遷怒於旁人,姜莞同她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罷了。

  她羨慕,卻不會嫉恨。

  蘇明嫵此時頭重的很,不想再聽外人的胡言亂語,「太子妃,你走罷,如你所見,我的身子殘敗如此,不想聽你說的那些——。」

  姜莞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蘇明嫵,當年錯嫁,我知你從來都以為是符欒從中作梗,是麼。」

  忽地聽到那個名字,蘇明嫵蒼白的面色立刻顯得更難看。

  以為?這不是她的以為,是事實!

  符欒因為欽天監對她的批命,收買了當日抬轎的轎夫,為所謂的鳳歸真龍的名頭,拆散了她與青梅竹馬的太子,害她鬱鬱寡歡,痛苦半生,活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蘇明嫵回憶前事,氣血翻湧,「太子妃,你到底,有何見解?」

  「如果我告訴你,此事是太子殿下親手安排,全然是為娶我這個鎮遠將軍之女,是為我父兄在西南的勢力,你可會相信?」

  蘇明嫵愣了楞,顯然是沒料到姜莞會這樣說辭,但很快,她的眼色恢復平靜。

  「太子妃,我不會信的。」

  殿下不是那樣的人,那是她四五歲便想嫁的男子,怎會如此不堪。

  姜莞低頭擺弄左手腕的碧玉鐲,淡然地道:「你嫁與雍涼王十年,前三年,你每隔二至三月便給殿下修書,復兩年,你半年一封,最後五年,因為癆疾,寫了統共六封信。」

  蘇明嫵聞言,猛地抬頭,呼吸一滯。

  「你信首喜歡喊殿下為太子哥哥,信尾喜留閨名嬌嬌,信里說的多是些涼州風景與稀奇小玩兒意之類的無聊話,我說得都對嗎?」

  蘇明嫵的手指因為握得太緊而發白,她覺得上不來氣,聲音帶喘:「姜莞,你,你為何知道?」

  「為何?因為殿下怕惹我吃味,你的每封信,他收到都會讀與我聽,你的每個字,甚至無意的錯字,他看了都會笑給我看,你,成了我們夫妻之間的情趣調劑,你,就是個笑話啊。」

  「這樣說,你明白了麼?」

  姜莞用最溫柔的語調,最平靜的臉色,講出了最殘忍的字句,蘇明嫵被她連連幾句說得胸口猝然疼痛。不,她還是不信,她與太子自幼一同長大,自四歲記事,她便被所有人告訴,她該是他的妻。

  她的人生死在錯嫁洞房的那晚,死在對太子殿下無邊的執念,這些她都認了,因為她有理所當然可恨之人。

  可是,姜莞現在告訴她,原來她的心上人,才是親手推她的進火坑的,她愛錯也恨錯了。

  「他,他送我玉佩...」

  蘇明嫵訥訥出聲,仿佛抓住了浮木,對,太子哥哥送她玉佩,是他母妃留下,他說,只會給此生最愛的女子,他說,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等他。

  「你是說這塊。」 姜莞像是在這等著她似的,從袖中掏出一塊冰花芙蓉玉,淡淡道:「蘇明嫵,你那塊,是假的。」

  假的...

  蘇明嫵看著姜莞,張了口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

  堅持了十多年的愛恨在她腦海中轟然崩塌,玉是假的,自以為是的情意是假的,折磨自己無數日夜的思念是假的,那些記不清的少年意氣,那些他在太傅府後院樹上替她摘果子的笑,是不是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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