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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霄就像一面鏡子,她看見他仿佛看見曾經的自己。勤勉努力,不甘心, 天賦的溝壑,這些字眼多麼熟悉。

  這些字眼糾纏她多少年。

  在思薇的那屆弟子之中,她也是最認真努力的一個。筆記記得最公整,註解寫得最詳實,每日最早開始早課,最晚結束晚課。

  師父長年閉關,只有三月一次的季考中,排名前十的弟子有機會面見師父。星卿宮這種人才雲集的地方,她不得不加倍地努力,只是為了每年多見師父幾次,為了能聽他誇她一句做得好。

  在即熙來之前,她一直優秀而驕傲。

  即熙這個人吊兒郎當漫不經心,除了考前幾乎從不溫書,上課也是能逃就逃,偏偏天賦好得驚人。即熙在武學上的身體素質和反應速度,在符咒上的領悟力和控制力,讓她幾乎不需要努力就能摘得榜首。

  那些年她們之間的種種鬥爭,大到演武場考場的比試,小到封門符之爭。這些事情總讓思薇清晰地意識到天賦的差距。

  即熙每次抱怨小考之前補習天象紀年,卜卦推命的辛苦。思薇很想說,你這點辛苦哪裡比得上我的十分之一。

  她如此拼命努力,勤勤懇懇,才能追上即熙漫不經心的腳步。

  她們有同一個母親,若她不如即熙,就仿佛在說她的父親不如即熙那個不知名的父親,這是她不能接受的。

  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默默地羨慕她,嫉妒她,怨恨她。甚至無數次在爭吵中口不擇言地諷刺侮辱即熙,仿佛這樣就能痛快一些。

  「其實想起來,這麼多年裡我執著不放的人就兩個——即熙和師父,可他們都死了。」

  思薇看著燈火,又像是什麼也沒有看見,聲音仿佛夢囈般輕。

  賀憶城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桌面,燭火應聲跳躍。他說道:「師父?他是你父親吧。」

  思薇沉默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向賀憶城:「是師父。」

  進星卿宮,便要拋卻姓氏,斷絕父母親人關係。

  那個人是她的父親,她在心裡喊過千百次,年少的努力不過是為了得到他的認可和稱讚,她怕會讓他失望,所以從來不敢把這個稱呼喊出口。

  一次也沒有。這輩子她沒有喊過母親,也沒有喊過父親。

  也沒有喊過姐姐。

  賀憶城突然撈起自己的衣袖遞到思薇面前,思薇怔了怔,問道:「你做什麼?」

  「我沒帶手帕,你要不將就著用我的衣袖擦淚?」

  「我沒哭。」

  「可是你要哭了。」

  「你胡說。」思薇咬著唇,瞪著眼睛看著賀憶城,她的眼睛已經泛著水光瑩瑩發亮,淚盛在眼睛裡就是不落下來。

  這姑娘未免也太倔了,可倔起來又怪好看的。

  賀憶城的眼睛在燈火下灼灼發亮,他突然惑人地一笑,探過身來靠近思薇,輕聲說:「你這樣看著我,我會心動。」

  果不其然,這次他得到了思薇的一巴掌,思薇口中說著「登徒子」。賀憶城捂著臉,思薇剛剛打的巴掌並不重,他卻誇張地喊著疼。

  在思薇再次舉手打他之前,賀憶城說道:「前些年即熙有一次遇刺險些沒命,她寫了遺書,說是她那五百箱夜明珠要送給你,匿名送。」

  「她說她有個不省心的妹妹,很怕黑。」

  思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賀憶城,雙眼慢慢紅得不成樣子,像是深春的薔薇花蕊,紅得要落了。淚順著她的臉流下來,默默地在賀憶城紅色的衣袖上留下深色的斑點。

  她的眼淚像開了閘似的順著眼眶簌簌落下,賀憶城就耐心地一次一次幫她擦掉。

  他嘆息著說:「我安慰你還被你打,我可太冤枉了。」

  思薇瞪默默推開他的手自己擦眼淚,擦得兩頰一片通紅。

  賀憶城就笑起來,他說道:「哭累了就去睡吧,好好睡一覺就不難過了。我等你睡著了再走,你也不用害怕了,好吧?」

  思薇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面前這個笑意盈盈的男人,他笑起來確實好看又惑人,體貼的小心思很周到,撩人的言語也動人。

  這便是他在風月場上的手段了吧,怪不得是紅衣賀郎,得到那麼多女子傾心相許。

  思薇沒有再趕賀憶城走,她沒有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躺床上蓋好被子,紗帳外賀憶城就像上次一樣靠著她床邊。

  「你離開星卿宮之後,不要再做壞事。」思薇的聲音有點含糊。

  「好。」賀憶城乾脆地應下,他狡黠地補充道:「大小姐你救了我的命,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思薇哼了一聲,就翻過身去不再說話,消無聲息地睡著了。

  柏清和雎安最晚離開上章殿,他們結伴而行沿著松林間灑滿月光的石板路回屋舍,樹木的影子斑斕地落在身上,柏清望向身側步履沉穩的雎安。

  雎安剛剛失明時,他還總要扶著雎安送他回析木堂,雎安還會磕磕絆絆走走停停。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雎安就已經不需要他的幫助了。

  現在雎安只是行動比之前慢了一些,更添了沉穩的氣度,經常會讓人忘了他看不見。他能把星卿宮的所有路線記得清清楚楚,多少步過門,多少步轉彎,想想真是匪夷所思。

  但大家似乎很習慣了,做到這些事的人是雎安,那就沒什麼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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